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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九章

第两百八十九章 (第2/2页)

李追远看到了钱莹和吴澜在孤儿院里的留存档案照片,传真过来的,有些模糊,但李追远可以自行脑补细化。
  
  少年目光微凝,这面相也太差了,很明显的薄亲孤寡之相,资料上也说明了,他们不是被遗弃的,是双亲亡故且没有亲戚愿意抚养。
  
  再结合出生日期,粗略推了推,都对应上了。
  
  面相和生辰八字,并不一定准确,李追远擅长这个,却不迷信这个,在少年眼里,这只是个概率归纳。
  
  可问题是,自己见到钱莹和吴澜时,却没觉得他俩面相有问题。
  
  将二人幼年的照片和成年工作后拍的证件照摆在一起,很清晰地能看出来,面相上发生了变化。
  
  他们俩,被人改过命格。
  
  郑华打完开水回来,李追远没避着他,继续站在桌边看着。
  
  “唉,我也是才知道,小师弟小师妹还住过孤儿院,真是可怜,是我没照顾好他们,我那天应该陪着他们一起上山的。”
  
  “郑哥,你不用自责,意外谁都不想发生。”
  
  郑华按年纪,比李兰都大不少,李追远虽然喊翟老爷爷,但翟老和罗工同辈论交,那这里自己只能喊他哥。
  
  “嗯。”郑华拿出杯子,给自己冲了杯橘子晶,又给李追远冲了杯奶粉。
  
  李追远接过奶,抿了一口。
  
  郑华从地上提起一袋文件放到桌上,道:
  
  “小远,你帮我个忙,我得先处理师弟妹们的事,这个你帮我整理一下,就是老师的履历,得缩减成一个介绍册,你帮我归纳一下,着重在这方面的工程上。”
  
  “要评奖么?”
  
  “不知道,老师让我整理的。”
  
  “好。”
  
  一般来说,正式会议前,主讲人的履历会制作成册下发给与会者,眼前重要的会议在两天后,但汇报人是罗工而不是翟老。
  
  李追远快速翻阅起这些资料,一边看一边问道:“郑哥,这些东西你都随身携带着?”
  
  这得是对自家老师有多崇拜,才能将老师的履历一直带在身边。
  
  “不是,是老早就邮递到这儿的,它比我们早到好几天。”
  
  李追远点了点头,可很快,在翻到某部分的履历时,少年脑子里过去的记忆开始涌现。
  
  这些个工程,居然都是翟老主持的。
  
  李追远记得童年在李兰身边时,有好几处特殊墓葬的发现,让李兰几度忙得焦头烂额。
  
  翟老履历上自然不会写期间发现了什么墓以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但时间和位置重叠后,那必然是在施工中就出现了的。
  
  如果是在关中或中原施工,挖不出东西才叫不正常,可问题是这几个施工点不是历史上的墓葬区,却能频繁挖出可以让李兰头疼的大墓。
  
  翟老这到底是在做工程……还是在借工程之名,自己找东西?
  
  大概率,是二合一,互不冲突。
  
  “整理好了,郑哥,你看看。”
  
  “好,嗯,很好,很不错。”郑华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你了,小远,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郑哥,早点睡。”
  
  离开郑华房间,去往下一层,李追远听到了林书友房间里传来了动静,他推门走进去,看见谭文彬站在床边,林书友则盘膝坐在床上。
  
  “小远哥,我也是刚来,然后就看见阿友这样了,我尝试检查了一下,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但就是叫不醒他这个人。”
  
  林书友身上,确实没有气息波动,看起来就像是入定睡着了。
  
  李追远上了床,站在阿友面前,扒开他的眼皮,精神正常,再以大拇指指尖按住林书友的眉心,身体正常。
  
  指节敲了敲,似在叩门。
  
  下一刻,林书友竖瞳开启,这是来自童子的回应。
  
  李追远点点头,竖瞳消失。
  
  童子也正常。
  
  李追远:“确实不是阿友的问题。”
  
  可阿友却明显出了问题。
  
  又等了大概五分钟,林书友悠悠转醒。
  
  “小远哥,彬哥,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来到一座庄严的大庙,庙上有人在对我说话,说了很多很多……”
  
  谭文彬:“具体说了什么?”
  
  林书友:“然后忽然有个声音在我身后喊起:‘我才是菩萨,不要听祂的话!’”
  
  顿了顿,林书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然后我就醒了,先前听到的那些话,也全都忘了,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
  
  李追远:“那位急了。”
  
  谭文彬:“是那位菩萨?”
  
  李追远点点头:“嗯,名义上,阿友属于祂的座下,虽然,仅仅是名义上。”
  
  那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影响和干预林书友。
  
  但祂失败了。
  
  因为在林书友与那位之间,还隔着一个孙柏深。
  
  打断这一影响进程的,就是孙柏深,这也就使得,身为真君的林书友实则根本不受那位菩萨的节制,连说悄悄话也不行。
  
  李追远:“好了,没事了,休息吧。”
  
  回到房间,李追远冲了个澡,躺上床。
  
  少年迟迟没睡,反倒是谭文彬先一步进入梦乡,打起了呼噜。
  
  这呼噜声听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而且在外头时,队友的呼噜声可以提供安全感。
  
  可这呼噜打着打着,忽然就卡壳了。
  
  李追远坐起身,没开灯,视线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向面露些许痛苦的谭文彬。
  
  “果然,阿友不是最后一个,只是开始,你是图穷匕见了么?”
  
  李追远知道菩萨在做什么,祂在试图以其独有的方式,对自己整个团队进行进一步的渗透。
  
  只是,少年眼里并没有任何慌乱,甚至没有丝毫担心。
  
  谭文彬在梦中,看见了自己的四头灵兽,他们站在一条宽道上,两侧金色的花瓣不断飘落,梵音响起。
  
  四头灵兽逐步走入谭文彬身体,梦境与现实里那般,形成融合。
  
  就在融合的瞬间,这庄严肃穆的场景开始扭曲,然后崩塌。
  
  谭文彬压根没品咂出什么味儿,翻了个身,继续打起了呼噜。
  
  如果是过去的谭文彬,肩上只有俩干儿子时,肯定会受影响。
  
  但《五官图》可是由魏正道自创的,其本身就是一道坚固的封印。
  
  与此同时,漆黑的崖下,梁艳的身形自上方不断摸索着向这里靠近。
  
  下方,润生抱着阴萌,躺在灌木丛中,坠落带来的冲击,基本全被他承受了。
  
  “呼……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梁艳看着被棍子洞穿的二人,首先,二人都有呼吸,还活着。
  
  拔出棍子,有点难,而且她不敢,这不仅仅是伤势处理问题,想起阴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可怕画面,梁艳就不敢擅自做主。
  
  检查之下,梁艳发现棍子穿透阴萌胸口的位置,避开了要害,但润生那里,情况却很严重。
  
  她记得白天润生对阴萌每次挥起铲子时,都毫不犹豫,但在力所能及之下,他也依旧在护着她。
  
  前者,梁艳能理解,那种情况下放其离开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利,任何多余的仁慈,只会给阴萌带来更大的残忍。
  
  后者,梁艳很羡慕,她甚至幻想出此刻躺在这里被一根棍棍串起来的,是自己和赵毅。
  
  这时,阴萌缓缓睁开了眼。
  
  梁艳吓得马上后退,那可怕的幻术,她可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阴萌眼里的灰霾,有重新凝聚的趋势。
  
  可这时,润生体内的鲜血顺着棍子漫到阴萌身上,阴萌眼里的灰霾被煞气冲散,她的眼睛又重新闭起。
  
  在阴萌的意识里,她正躺在冰冷幽深的水面中,灵魂被完全封闭。
  
  在她面前,矗立着一座巍峨的雕像,相同的雕像在鬼城随处可见,其背影,正是酆都大帝。
  
  然而,在阴萌无法看见的另一面,也就是雕像的正脸,则是一尊慈悲的菩萨。
  
  菩萨的金身,正不断地碎裂,一块区域一块区域不规则地龟裂脱落。
  
  像是有人,正拿着铲子,在疯狂地拍打。
  
  ……
  
  谭文彬恢复正常后,李追远也闭上眼,入睡。
  
  梦,来了。
  
  少年感觉自己坐在一张輦上,上下轻微有些摇晃。
  
  前方,谭文彬和林书友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后方,润生和阴萌并排走在一起,润生手里提着很多东西,阴萌则一脸开心地吃着刚买的家乡小吃。
  
  少年低下头,看见抬着自己行进的,是一具具白骨。
  
  輦,正在往上走,周围的商铺逐渐关门,行人游客也越来越少,甚至到后面,谭文彬润生他们也已消失不见。
  
  輦却被抬得比先前更加沉稳,视野也高了许多。
  
  少年再次低下头,发现原先充当轿夫的白骨们,此刻全部身穿官袍、头戴官帽,同时,全部双脚踩着高跷。
  
  一盏盏橘红色的灯笼,自街道两边挂起,伴随着自己的经过,灯笼不断上浮,飘至空中,像是一只只正自上而下注视着这里的眼睛。
  
  一座巨大的门,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它明明不高,却给人以山峰都无法匹配的高耸,它也不宽,却将阴阳分离。
  
  这,就是鬼门。
  
  一座,只能在认知中出现,却无法付诸任何文字形容的门。
  
  “咔嚓……”
  
  鬼门,正在开启。
  
  门外的如潮恐惧和门内的凄厉绝望,在这一瞬间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对撞,升起一团团充斥着歇斯底里的雾。
  
  透过刚刚开启的门缝,李追远将目光看向其中,只是一眼,少年就有种灵魂正在被剥离出去的撕裂感。
  
  “嗡!”
  
  梦醒了,外面的天也亮了。
  
  这不仅仅是梦,更是浪花的线索,和以往需要自己去摸索分辨不同,这次,浪花可以说是毫无遮掩地直接拍在你的脸上。
  
  要走完这一浪,必须要将鬼门开启。
  
  这门,不仅仅是菩萨想开,更是江水的态度。
  
  李追远下床去洗漱,谭文彬也醒了,喊了林书友,三人一起去餐厅吃早餐。
  
  吃完后,走到外头想透口气,天空中,乌云密布,将阳光遮蔽,好像刚刚的早晨只是一场错误,现在又要复归深夜。
  
  “砰!”
  
  远处传来一道撞击声。
  
  有人跑到招待所门口,挥舞着手:“下面出车祸了,快来人帮忙抬一下车!”
  
  正在吃早饭的薛亮亮和罗工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李追远和林书友也跟着去了,谭文彬留在招待所里。
  
  招待所下方的路上,一辆轿车和一辆货车发生了碰撞,小轿车车头卡进了货车的肚子里,里头的司机脸上都是血,却无法出来。
  
  众人合力,将车往外拉拽,一开始来的人不多,有人又跑回去继续喊人,但在林书友开始发力后,只听连续几道长摩擦音,车被拖了出来。
  
  司机人没大碍,只是磕破了脸,看起来很严重。
  
  “妈卖批,那个龟儿子忽然出现在道上,吓得老子只能赶紧打方向盘,早晓得给那龟儿子直接撞死!”
  
  司机很生气,如果不是有个人一下子窜出来,他就不可能落得这个下场。
  
  李追远顺着司机指骂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人,走过去后,少年低下头,发现地上残留着湿漉漉的鞋印,是布鞋。
  
  用自己的靴底在上面蹭了蹭,有点粘,鼻尖也嗅到了轻微的尸臭,这是熟悉的死倒味,有挺长一阵子没闻到了。
  
  顺着脚印,李追远开始往下走,林书友那边忙活完了,就马上跑过来跟上。
  
  脚印不是在道上,可从这里,不断滑斜坡的话,倒是可以下山,继续追了一段距离,发现脚印通向的是鬼街。
  
  不过不是自下而上也不是自上而下,而是从中间段插入。
  
  “小远哥,这死倒可真能走啊。”
  
  “嗯。”
  
  也是因为今早就没太阳,要是阳光一晒,脚印和尸臭味儿早就消失了。
  
  顺着脚印,来到鬼街,脚印目的很明确,来到一处成衣店门口。
  
  店门紧闭,里面有人,呼吸急促且虚弱。
  
  李追远:“撞门。”
  
  林书友一肩过去,将一块门板撞碎,同时还控制了音量。
  
  走入其中,看见张迟手持戒尺,浑身是血,倒在妹妹张秀秀的怀里。
  
  他战斗过,但他输了。
  
  那头死倒没想杀他,或者说,其实并无明确恶意,原因很简单,要真这样的话,张迟和张秀秀,肯定已经死了。
  
  “给他药丸,去尸毒的。”
  
  “好。”
  
  林书友将药丸掏出,递给张秀秀。
  
  张秀秀手指着里屋:“它,它,它在里面!”
  
  李追远:“他不在了,已经走了。”
  
  少年走进里屋,里屋的衣架子倒塌,衣服落了一地。
  
  在靠墙的一侧,有一道人形的水渍,这说明那头死倒刚刚在这里躺过。
  
  记忆中,自己第一次来丰都时,阴萌爷爷睡觉的棺材,就摆在这里。
  
  死倒,可能是本能地遵照以前生活习惯回家,也可能是特意来重温过去的。
  
  现在可以确定了,那头死倒,是阴萌的爷爷。
  
  他当初明明被自己亲手送进了阴家祖坟,可现在,却出来回了家。
  
  人家是这里的前主人,回屋看看,张迟其实可以不阻拦的,属于在该出手时没出手,不该出手时瞎出手了。
  
  脚印延续出去,外头是院子,有煤炉和晾晒衣服的地方,还有一口井。
  
  李追远走到井口边,低头向下看。
  
  阴萌的爷爷,应该是钻进了井里。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这时,井口下方传来一阵脆响,井水也开始翻涌。
  
  鱼,很多鱼,竟然自井底扑腾地向上翻涌。
  
  “鱼潮啦,快去看呐,鱼潮啦!”
  
  “好多鱼,好多鱼啊!”
  
  街上有人兴奋地大喊,很多人都跑去了码头。
  
  码头正对着的江面上,数之不尽的鱼正在水面上翻腾,寻常时候,只有鱼塘起塘收网时才能得见这种景象,但起塘,哪里比得上眼前这般壮观?
  
  李追远和林书友来到了街上,哪怕没去到下方码头,依旧可见远处江面上的奇景。
  
  恰在这时,江面上方原本厚重的乌云层忽然变得稀薄,逐渐散去后,像是在天空抠出一个孔洞,被遮蔽许久的阳光自这里照射下来,洒在江面上。
  
  鱼儿们的鳞片反射着光,片片成金,宛若金鳞狂舞,将本就是奇景的一幕,又渲染上了一层令人震撼的惊叹。
  
  与周围人群的热闹所不同的是,李追远显得很冷静,他知道,造成这一景观的,不是天气和鱼汛。
  
  水底深处,被镣铐所深埋的金色佛像正在脱落,吸引来的,不仅仅是上方大量的鱼群。
  
  第一支队伍来到,一张轿子里,抬着一个面容姣好的男人,他闭着眼,十六个轿夫,则全是娟秀女子。
  
  按照惯例,这支队伍将在入夜万籁俱寂后登岸,沿着鬼街向上行进,朝拜酆都。
  
  一只只镣铐浮起,将它们全部锁住,紧接着,一缕缕金光没入它们的身体,轿子内闭眼的男人睁开眼,不见妩媚,反而双手合什。
  
  接下来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林书友开路,挤开人群,李追远来到了码头边,伸手触摸了一下这江水,普通人的肉眼无法察觉,可若是以走阴视角来看,这附近的水域,已漆黑如墨。
  
  今晚,
  
  将百鬼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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