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清扫赵党与孙秀被俘
第八十一章 清扫赵党与孙秀被俘 (第2/2页)结果一行人好不容易出了山林,走到缑氏临阳里时,禁军士卒赫然看见孙秀赏格在列,禁军士卒哪里还忍得住?左卫将军王舆当即发动了内讧。那些普通信徒根本不是对手,转瞬间就被斩杀,孙秀想再逃,可此时他又累又渴,实在是跑不动了,终于落了个生擒北返的结局。
刘羡得知原委后,心中甚是唏嘘,他想:不管孙秀如何自吹自擂,声称如何了得,到了最后,这个摧垮了中央权威的千古罪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口齿伶俐的普通人罢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又问使者:“孙秀何时处刑?”
使者说:“就在明日午时,卢长史说,您可以等看过处刑后,再出发不迟。”
刘羡笑道:“也好,以巨奸之死,正好可以提振士气。”
等使者走后,刘羡本想继续清理手中的杂务,但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自己应该去见孙秀一面。毕竟,这是这十年来,自己所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对手,而在明日午时以后,他就将彻底的消失。但在他的身上,始终藏有一些谜题,或许其中藏有一些答案,能让自己引以为鉴。
这么想着,刘羡稍稍斟酌后,便乘马离开军营,前往了廷尉诏狱。
刘羡不是第一次来到诏狱,他对此甚至非常熟悉。此时的诏狱已经为成都王府全面接管,听说刘羡想看看孙秀,自然是一路放行,毕竟两人的恩怨众所周知,刘羡是绝不可能放过孙秀的。
然后刘羡就见到了孙秀。孙秀被关在最恶臭的牢房内,手上戴着木枷,脚上系着铁镣,同时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大概是被狱卒用私刑虐待过的缘故,他鼻青眼肿,手臂与腿脚上遍布伤痕。眼尖的刘羡甚至看见了一些蛆虫,它们正在这些红艳的伤口中微微蠕动。
但孙秀的那张似鼠似猴的丑脸,依旧是笑嘻嘻的,甚至在看见刘羡后,他笑得愈发阳光灿烂了。
还不等刘羡开口,他就先说道:“呀,呀,刘羡,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
大概是因为疼痛吧,孙秀的嗓音嘶哑,但依旧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淘气。
真是个不服输的人啊!刘羡心中感慨,无论孙秀做了多少恶,但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是个人杰。无论刘羡此前有多么鄙视孙秀,但他从未仇恨孙秀,也从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因此,此时的他,能用一个淡然的笑容来回应孙秀,并问道:“哦?你怎么知道?”
“我很早就说过呀,我们两个很像,我看你,就像看另一个我一样。”
“是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哈哈哈,这可不是笑话。”孙秀似乎也被自己的话语逗乐了,笑了片刻后,但他的脸色竟然渐渐正经起来,说道:“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什么长相,家世,学问这种肤浅的东西。当然,刘羡,我承认,这些东西,你都比我强。”
“我说的是仇恨。我一眼就知道,你和我一样,对这个世道恨之入骨,不是吗?”
刘羡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只是静静地注视孙秀,问道:“你为什么痛恨这个世道?”
“因为这个世道太愚蠢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是吗?”孙秀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为何会这么想?”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孙秀奇怪地看了一眼刘羡,随即恍然道:“哎呀呀,我懂了,你呀你呀,想成为一个自以为是的审判者,来审判我的人生,是也不是?”
“不,或许我只是一个喜好历史的人,面对一个注定要遗臭万年的人,我很好奇,他是经历怎样的人生,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哈哈,你倒挺会说好话。”孙秀的面容又和善了些,说道:“那讲给你听,倒也无妨。”
他先问了一个问题,说道:“你觉得母爱伟大吗?”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他不等刘羡回答,自己先说道:“按照《孝经》的说法,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母亲又要历经怀胎十月,还有产子的分娩之苦。所以论恩德,没有比母亲赐予生命更伟大的恩德。因此,也没有比母爱最伟大的爱。”
“是这样。”刘羡微微颔首。
“但在我出生后,我的母亲就把我抛弃了。”孙秀平静地陈述道。
“……”刘羡沉默片刻后,问道:“是什么缘由?”
“哈哈,当然是因为我这张不伦不类的脸啊!根据我族里的说法,我出生的时候,我阿母看见我这张丑陋的脸,吓了一跳,差点就把我摔出去。她怀疑是自己做错了事,这是上苍对她降下的天谴,为此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啊,在我出生十日之后,她就惊惧失常,一次出门,过山坳的时候,她就失足踩落,把自己摔死了。”
“……”
“很没道理的缘由吧?哈哈,所以你大概猜得到,我阿父因此也讨厌我,虽然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但我知道,他怀疑我不是他的亲儿子,怀疑我是我阿母和别人偷情所生的,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狗东西。”
“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只要看见我阿父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恨我。他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将我生生掐死在家里,然后找个看不见的地方毁尸灭迹。好像如此一来,他就完成了一大报复,人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但可惜啊,我的阿父,他只能这么想,却不能这么做。他在琅琊临沂,到底是一个有些名望的人,还在县里当过县丞。他不好让人说,我是别人的野种,更不可能杀了我,这等于亲口承认了这种事,也让人指责他道德有亏。他只能佯装无事发生,好像我是个透明人一样。”
“因此,我虽然是我阿父唯一的儿子,但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当然,也就没有族人们的关爱。”
“哈哈,刘羡,你觉得这样的人生可悲吗?但我不觉得,我只感受到了一种真实感,它让我清醒。”
牢狱的阴影之中,孙秀陈述着自己的过往,渐渐露出怀念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