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蝶舞蜂狂、满城红袖招
第四百一十五章 蝶舞蜂狂、满城红袖招 (第2/2页)陈斯远腼腆一笑,道:“劳烦劳烦,在下业已有家室……”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唏嘘声一片。有那榜下捉婿的惋惜之余,只得将目光投向其后的二甲、三甲进士——依着规矩,这些进士须得将一甲三人送归居所,方才能散去。
此时尤二姐、尤三姐、晴雯、香菱等纷纷倚窗招袖,奈何四下人等太过喧嚷,因是几个姑娘家的声响并不曾落在陈斯远耳中。
宝钗撑栏观量,抿着嘴默默目视陈斯远骑马远去,又见四下楼宇彩袖翻飞,偶有绣球朝着陈斯远砸下,不禁嘤咛一声儿身形一颤。真真儿是:情儿浓,意儿痴,眼角斜痴心迷乱,源泉滚滚流不尽,心头火儿如线提,筋骨酥麻最难消!
且不说宝姐姐如何,单说陈斯远跨马游街,赵镇、江琪源二人眼见姑娘家纷纷掷花投物给陈斯远,不禁玩味大笑。
二人这般年纪,莫说家室,年纪大的江琪源连孙儿都有了,自不会艳羡陈斯远的艳福。可依旧禁不住打趣道:“久闻陈词传唱南北,当此大喜之日,枢良何不赋诗一首?”
陈斯远自谦道:“小弟才学不及二位年兄,哪里敢志得意满?当此之际,愿为赵兄赋诗一首。”略略沉吟,朗声道:“十年辛苦对青灯,豪气染成万丈虹。笔架山头腾彩凤,砚池波内起纹龙。马蹄踏碎长安月,玉管吹消紫陌风。十二朱楼帘尽卷,佳人争看状元红。”
两旁皂吏立时喝彩不迭,略略计较,十几名皂吏齐声喧嚷,便将陈斯远所作之诗传得人尽皆知。
如此一来愈发不妙,待听闻今科探花郎乃是陈词本人,待路过那朱楼之时,果有楼中姑娘红袖招展,齐声呼唤陈郎之名。
陈斯远大赧,忙作鹌鹑状,再不敢招摇。却不知此等情形落在二甲、三甲乃至落第人等眼中,又是何等的羡慕嫉妒恨。
其后行程,陈斯远韬养起来,送过状元送榜眼,送过榜眼又送他。尤氏姊妹待其路过茶肆,忙不迭领着晴雯、香菱、五儿等回转家宅;宝姐姐心满意足,又有些情形不堪,便别过邢岫烟急匆匆回转老宅。
这些暂且不表,单说荣国府。
这日放榜,也不用旁人挂念,早有邢夫人一早儿便打发了小厮去看榜,心心念念巴望着陈斯远高中,来日也好给四哥儿谋个前程。
一众姑娘家却是难得闲适,因李纨偶感风寒,这日课业便暂且停下。探春、惜春、湘云得了空,便先寻了黛玉,待二姑娘忙完又寻了二姑娘。此时初夏时节、天光正好,众姊妹便往栊翠庵左近耍顽。
这会子迎春、湘云两个手谈,黛玉正与探春品着惜春所作之画,便有鸳鸯匆匆而来。
黛玉搭眼一瞧,便知鸳鸯有话要说,因是笑道:“可有什么话儿?”
鸳鸯道:“回姑娘,大老爷散衙归来,说是近海一带海啸,又遭踏了几处生民。地方官题本奏闻,圣上便命老爷顺路查看赈济,如此算来,说不得冬月里老爷才能回来呢。”
惜春唏嘘,探春则道:“这倒是好事儿,老爷本是学差,如今得了钦命,说不得往后也能大用呢。”
迎春赞叹几声,黛玉也附和几句,心思却俱都挂在今日皇榜上。
恰此时,忽而听得外间一声响,好似帘屉子倒了一般,将一众姑娘家唬了一跳。紫鹃紧忙打方厦圆亭里出来观量,便见老大一只蝴蝶风筝,挂在了竹梢之上。
鸳鸯也出来观量,扫量一眼便道:“我认得,这是大老爷那院里娇红姑娘放的,拿下来给她送过去罢。”
自有小丫鬟七手八脚寻了竹竿将风筝挑下,不待小丫鬟去拾,探春出来便说:“真有你们的,也不见拾了晦气回去!”
黛玉笑道:“可是呢,知道是谁放晦气的,快丢出去罢!把咱们的拿出来,咱们也放晦气。”
紫鹃听了,赶着命小丫头们将这风筝送出与园门上值日的婆子去,倘有人来找,好还他们去的。
这里小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一声儿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一个美人风筝来。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拨籰的。
不一时寻了各式风筝来,果然漫天放将起来。谁知才放了一会子,忽而东南风乱卷,天上几样风筝便绞在了一处。
也不知是蝙蝠卷了美人,还是美人缠了凤凰,更有门板大的喜字飘飘摇摇兜转着一卷,竟将几个风筝尽数缠绕。
黛玉、迎春等俱都笑个不停,都道:“倒有趣,可不知那”喜“字是谁家的,忒促狭了些!”
探春心有所感,笑道:“喜字临门,好事将近,说不得过会子便有大喜事呢!”
此言一出,黛玉尚且形容如常,二姑娘却脸色红润得好似蒙了红布一般。
本要辩驳呵斥几句,谁知忽有婆子遥遥奔来,到得近前顾不得福身,不迭的道贺道:“给二姑娘、林姑娘道喜了,今日传胪,远大爷被圣上点了探花郎!看榜的小厮正往荣庆堂报喜呢!”
黛玉心下不禁咯噔一声儿,不由得想起了亡父林如海,心中愈发担忧;湘云艳羡不已,咬着下唇不言语;惜春合掌跳脚,叽叽呱呱吵嚷不休;探春噙笑道贺,心下隐隐泛酸。
再看二姑娘,一张鹅蛋脸早已红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嗫嚅半晌,竟口不能言!
当日谋算之心一起,二姑娘迎春本就觉着是自个儿高攀了,因是头一回事败,虽心下戚戚然却不觉有异。待薛家遭逢横祸,二姑娘侥幸得了好姻缘,只觉人在家中坐、天上掉馅饼!
本以为这般好运道,盖因前十几年吃苦之故,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万万没承想,远兄弟一科高中不说,还点中了探花郎!
早先诸姊妹打趣之语犹在耳边,如今思来,哪里用得上七八年?怕是三年散了馆,自个儿便能立时得了诰命!
二姑娘心下于那功名利禄没那般热切,此番只觉喜从天降,过后又觉茫然不已,愈发觉着自个儿是高攀了陈斯远。
因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儿来,还是红玉出面打趣几句解了围,又见迎春已木在当场,只得哭笑不得先行将其扶回了缀锦楼。
事涉己身,黛玉忧心忡忡,偏生丧气话不好宣之于口,于是只得闷闷回转潇湘馆。心下只盼着陈斯远不会重蹈其父林如海覆辙。
湘云、探春、惜春三个小的也一并散去,只临别之际小惜春合掌笑道:“三姐姐一语中的,果然是喜事登门。”高兴一会子,旋即又瘪嘴道:“就是可惜,往后远大哥再不好来园子里耍顽了。”
探春、湘云各自心思杂乱,只劝慰惜春几句,便各自散去。
却说前头。
邢夫人乍闻喜讯,顿时喜得得意忘形!因苗儿、条儿去了二姑娘处,是以邢夫人身边儿新补了两个丫鬟,一名红蕖,一名绿萼,俱都是十三、四年纪,原是东跨院的三等小丫鬟。
那邢夫人得意忘形,一边厢吩咐人往荣庆堂报喜,一边厢开了箱笼。她素来爱钱财,此番高兴之下,竟散出去几十两碎银。
过后略略心疼,懊悔之情一闪而过,旋即穿戴齐整了,领着红蕖、绿萼两个便直奔荣庆堂而来。
直到出了三层仪门,撞见大老爷贾赦,邢夫人得意之情方才稍稍收敛。二人一并而行,少一时到得荣庆堂。此时贾母、王夫人业已得了喜讯,王夫人强自笑着夸赞了几句,心下不禁泛酸。
想那陈斯远也不过比宝玉大了两岁,如今业已高中皇榜,名列一甲。再看宝玉,如今还在后宅里蹉跎,两相比照,真个儿是云泥之别!
也亏得贾政得了皇命,冬月里才能归,不然六月里回来定要寻了宝玉的晦气。
贾母却是真情实意地高兴起来,饶是邢夫人翘了尾巴显摆不已,老太太这会子也不曾挑其不是。
大顺开国至今,一甲不过百多人,除去那起子学究,哪个不是官声显赫?好一好,入阁拜相;差一差,好歹是一方督抚。
时过境迁,贾家再不是当日的贾半朝,对陈斯远这等新贵只有巴结、拉拢,断没有得罪的理儿!
待邢夫人张罗着摆宴庆贺,贾母便道:“远哥儿高中,自是喜事一桩。只是明日还有琼林宴,过后同科、同年相聚,熙熙攘攘只怕不得安宁。咱们要庆贺,好歹等过了这十几日再说。”
大老爷有些见识,便笑道:“母亲说的才是正理。”因陈斯远之故,贾赦这会子不好再呵斥邢夫人,便道:“你若心下挂念,只管得空去看远哥儿就是了。”
邢夫人眨眨眼,赶忙喜滋滋应下,道:“也不怪我挂心,远哥儿爹娘去的早,京师只我这么一个姨妈,我不管着,哪里还有人操心?再说来日还要亲上加亲……呵,我先去瞧瞧二姑娘去,老太太且忙着。”
贾母笑着应下,邢夫人得意往王夫人面上一瞟,哼哼一声儿带起一股香风而去。
妯娌两个本就不对付,此一遭可把王夫人气了个七窍生烟,偏生又拿其没法子。
那邢夫人如何与二姑娘分说且不提,却说凤姐儿院儿中,因凤姐儿身怀六甲,平儿也有了八个月的身子,是以主仆两个再不好往荣庆堂去伺候。
凤姐儿只得空才去一遭,平素都在房中安胎。
刻下主仆二人也得了喜讯,彼此对望,自是心思各异。平儿既怕丑事败露,又巴望着来日亲爹好歹能照拂照拂腹中的孩儿;凤姐儿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自打有孕在身,性子便愈发的偏激。
她如今也不管贾琏如何在外头胡天胡地,满心满眼都是拿捏了陈斯远才好。
主仆两个正相对无言之际,忽有丰儿跌跌撞撞而来,入内便嚷道:“奶奶,不好啦,张姨娘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