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不旋踵
第二十八章 死不旋踵 (第2/2页)他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缓缓挪至城楼边缘,抬眸远眺。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整齐列阵的敌军,如乌云蔽日般压境而来,浓烈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好一幅“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震撼景象。
此刻,将军的脑袋昏昏沉沉,往昔的记忆如破碎的残片,怎么也拼凑不全,连自己为何身在此处都想不起来。可心中有团火越烧越旺,那信念坚如磐石:只要自己尚存一息,就绝不让敌人踏入城池半步!
正思忖间,只见敌军阵营缓缓分开一条通道。一辆高大的战车缓缓驶出,车轮碾压着土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重重地砸在人心上。车上之人,头盔上那高耸的盔缨,恰似烈烈燃烧的赤焰,在猎猎风声中肆意舞动。身上的甲胄,鳞片紧密相连,阳光洒下,反射出森冷刺目的光芒,恰似鱼的鳞片般细密坚固,整个人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钢铁堡垒,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将军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此人,必是敌军统帅无疑。
战车缓缓前行,稳稳停在城楼最远射程线外几尺之处。那人的面庞隐匿在头盔的暗影里,可嘴角那抹轻蔑至极的冷笑却清晰可见,仿若在嘲笑这守城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呵!在本帅眼中,这座城不过是弹丸之地,无足轻重。此次挥军前来,不过是一时兴起,就当给麾下将士找点乐子!”统帅张狂的笑声回荡在战场上空,满是不可一世的傲慢,那笑声在空旷的战场上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之前本帅已然给过你机会,你大可以带着守军全身而退,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像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不过,本帅今日大发慈悲,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言罢,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直直指向城楼,陆沉舟的身侧不远处。“离你最近的那个人,杀了他,本帅便放过这座城;你若不肯,那就休怪本帅下令屠城,鸡犬不留!”
将军缓缓扭过头,看向身侧。刚匆匆赶来的郎中,此刻如秋风中的落叶,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眼神中写满了惊恐与无助,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一时间,城楼之上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似被这压抑的氛围所震慑,悄然止息。整个世界仿佛凝固,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一声细微却又格外清晰的“噌”声打破沉默,将军腰间的佩剑缓缓出鞘,剑身寒光一闪,映照出将军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似深秋的霜雾,沉甸甸地,挥之不去,而那寒光之下,是他的妥协!
杀掉一人,便能救下满城百姓,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声嘶吼,如惊雷炸响从天穹之上传来。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色彩也如同被一场暴雨冲刷殆尽,只剩下单调且压抑的灰白。将军那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像是被岁月极度侵蚀,如腐朽的躯壳,皮肉一点点剥落,终化为尘埃飘散。
一个人从其中走出,他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握着手中那柄寒光闪烁的佩剑。剑柄上的纹路深深嵌入他的掌心,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紧接着,他猛地转身,脚下的青砖被踏出一道道裂痕。他大步冲向城楼边缘,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悲壮的弧线,朝着那密密麻麻如黑色潮水般涌动的千军万马坠落而去。
敌军统帅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手一挥,发出冷酷的命令。瞬间,数以万计的箭矢,如蝗虫过境般迎面扑来,带着尖锐的呼啸。那人身处其中,身影被这箭雨淹没。
在箭雨的中心,根本无处可躲。一支支利箭狠狠扎进他的身体,先是射中他的肩膀,箭头穿透皮肉,鲜血四溅;紧接着,大腿、腹部、胸膛……瞬间被箭矢插满。他的身体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下剧烈摇晃,像狂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但他依然紧握着佩剑,试图做出最后的抵抗,尽管他的动作已变得迟缓而无力。
随着更多的箭矢射中他,身躯开始变得支离破碎。手臂上的肌肉被撕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腹部被洞穿,内脏流了出来;脸上也被箭矢划过,划出一道道血痕,一只眼睛被射中,眼球迸裂。最终,他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坠落,重重地砸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溅起一片血雾,在他身旁,是密密麻麻插在地上的箭矢和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
世界重归静谧,万物仿若沙筑的海市蜃楼,缓缓倾颓、湮灭,最终幻化为一片平静的湖面,唯有细微的涟漪轻轻荡漾。
毫无预兆地,一老一少现身于湖面之上,目光紧锁那滩已然辨不出人形、化作肉泥的陆沉舟。
顾滞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轻笑,满脸不屑,冷冷开口:“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这点道理都不懂,竟将整座城的人弃之不顾,愚蠢至极。”
公子荆却面露赞赏,不紧不慢地反驳:“先不说敌军会不会信守承诺,但但从他既要活一城,又不肯弃一人,明知是螳臂当车,却仍然死不旋踵。蠢吗?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