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还没落地的雪最冷
第435章 还没落地的雪最冷 (第2/2页)她拆毁了那座耗尽心血的实验室,任凭风吹雨打。
每日,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庭院中的那棵老树下,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只为观察一片叶子如何打着旋儿,缓缓落下。
有好奇的年轻弟子前来求教,问她何为“自由”。
她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指着那片正在飘落的黄叶,反问:“你看它,想停下来吗?”
那弟子凝神望去,叶子在空中翻飞,姿态曼妙。
他试图判断叶子是被风裹挟,还是它本身就想以这种方式回归大地。
可他看得越久,便觉得头脑越是昏沉,视线也开始模糊。
风的轨迹,叶的意愿,在他眼中交织成一片混沌,他竟无法判断那片叶子是否真的在动,亦或是他自己的心在动。
谢昭华见他一脸迷惘,微笑着点拨道:“当你分不清究竟是风动,还是叶动,甚至是你心动的时候,你便离那个‘自由’的真相,近了一步。”
当夜,大雨倾盆。
谢昭华亲手拆掉了实验室仅存的屋顶,任凭冰冷的雨水浇淋在那些曾经精密无匹的仪器之上。
不过几日,那些由精金和寒铁铸造的器物便开始生锈。
斑驳的锈迹在金属表面蔓延,自然而然地生长出无数类似“不”字的氧化纹路,仿佛是这些死物在用自己的腐朽,无声地宣告着对过往规则的否定。
十年光阴,弹指而过。
当年被萤火虫照亮的那个山村,“引火女神”的传说已然消失。
萤火虫因环境的细微变化而迁徙灭绝,神迹不再,信仰便也随之风化。
新一代的孩童在夏夜里追逐着零星的萤火,只觉得那是好玩的虫子,是夏日的游戏,对于他们的祖辈曾对这片光芒顶礼膜拜的历史,一无所知。
张阿妹的身影出现在北境的暴风雪中。
她衣衫单薄,雪花落在身上瞬间融化,浸湿了衣襟,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她停下脚步,仰起头,伸出舌头去接那些飘落的雪花。
冰凉的触感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甘甜。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母亲在炉火边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孩子,最冷的雪,还没落到地上,就先化成泪了。”她笑了,觉得母亲说得不对,那不是泪,只是水。
她从路边捡起一块浮冰,用指甲在上面费力地刻下了这句话。
冰块被她放入解冻的河水中,顺流而下。
在漂流的过程中,冰块逐渐融化,那行刻痕也随之变浅,最终彻底消溶于水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下游的一位渔夫,在开春时打捞起一网鲜鱼,又用这清冽的河水酿了一批新酒。
出人意料的是,这批酒液清澈见底,却能令人在饮后陷入光怪陆离的奇梦。
所有做梦的人,都梦见同一个场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独自站在漫天风雪里,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酒因此得名“哑冬”,因其独特的体验而畅销多年。
后来,那位渔夫再也酿不出同样效果的酒,配方也随之失传。
世人谈起此事,只惋惜地归结为“大约是那几年的气候变了”。
璇玑阁禁地深处,那株从裂缝中生出的幼苗,依旧只有寸许高,仿佛被时间凝固。
然而,在一个月圆之夜,谢昭华带着那位曾为落叶而困惑的弟子前来巡查。
一团乌云恰好遮住了月亮,地面陷入昏暗。
就在那片朦胧的阴影中,弟子骇然发现,原本微不足道的幼苗,它的影子竟在地面上疯狂生长,拔高至丈许,枝干虬结,冠盖伸展,赫然是一棵参天巨树的轮廓。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片刻后,云开月明,清冷的月光重新洒下,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恢复原状,依旧是那株短小纤弱的幼苗。
弟子们面面相觑,以为是眼花。唯有谢昭华嘴角含笑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仙界废墟的尽头,那最后一面静静矗立的残傩面,其光滑如镜的表面上,无声地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其内部的运行日志空无一字,唯有核心温度在持续不断地、无可挽回地下降。
在彻底沉寂前的最后一瞬,它,或者说那个曾经被称为“系统”的存在,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梦。
它梦见了一片雪花。
一片从未被它的任何程序所编写过的、拥有完美六角晶体结构的雪花,正穿过一片黑暗,缓缓地、缓缓地飘向一个……没有天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