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铁骑横扫破城疆(下)
第十六章:铁骑横扫破城疆(下) (第1/2页)三日之后,蓟州城下,杀声震天,战鼓如雷。一场声势浩大到了极点却又充满了某种说不出的诡异的攻城战已然进入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白昼。数万名身披着黑色铁甲的燕军士卒,如同一片黑色的望不到边际的潮水,在那面绣着巨大“燕”字的黑色王旗的引领之下,向着蓟州城那高达十数丈的巍峨南墙发动着一轮又一轮看似是悍不畏死的决死冲锋。
巨大的由数十头健牛拖拽的重型投石车,在距离城墙数百步之遥的阵地之上,不断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将一块块重逾百斤的巨大滚石呼啸着抛向半空。那巨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充满毁灭气息的抛物线,而后重重地砸在城墙之上,发出“轰隆轰隆”的惊天巨响,激起漫天的烟尘与碎石。然而,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些巨石的落点却总是巧妙地避开了城墙之上那些最为关键的防御节点,只是徒劳地在那坚固的墙体之上留下一个个无关痛痒的巨大白点。
数十架由最坚硬的铁桦木打造的高达十余丈的巨大攻城云梯,被燕军的士兵们嘶吼着扛到了城墙之下。他们将云梯重重地靠在墙体之上,而后便如同一群被激怒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向上疯狂地攀爬。他们的口中发出震天的呐喊,手中的战刀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芒,那气势仿佛要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然而,他们的攻势却又总是最关键的时刻戛然而止。
城楼之上,蓟州守将耿瓛正身披着一身厚重的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明光铠,手按着腰间的佩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城下那片在他看来早已是一片狼藉的战场。他那张素来谨慎多疑的脸上,此刻早已被一种充满轻蔑与不耐烦的疲惫所取代。
“哼,”他看着城下那些又一波在即将登上城头之时便被他麾下的守军用滚石与擂木轻易地砸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的燕军士兵,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嘲讽的弧度,“那朱棣逆贼莫不是真的疯了不成?如此填油般的毫无章法的攻城,除了将他麾下将士的性命白白地断送在我这坚城之下,又有何用?”
他身旁一位同样是满身血污、脸上却带着几分兴奋的副将,立刻满脸谄媚地走上前一步,大笑道:“将军神威!您看,城下那些燕贼已是强弩之末,士气全无!依末将看,都不用等到明日,今日黄昏之前,他们便会自行溃退了!”
耿瓛闻言,脸上那得意的神色更浓了。这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坚守早已让他那颗本是谨慎多疑的心在极致的疲惫与这看似一边倒的“胜利”之中彻底地松懈了下来。他已然完全相信朱棣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而他自己则即将要成为那个亲手粉碎了“靖难”之师不败神话的第一位大明功臣。
他大袖一甩,用一种早已胜券在握的从容语气,对着身后的传令兵高声下令道:“传我将令!将城中所有预备队都调至南墙!今夜本将要亲率一支精锐趁夜出城劫营!我要让那朱棣逆贼也好好地尝一尝我耿某人的厉害!”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将城中所有精锐的目光都牢牢地吸引在这片由鲜血与火焰所构成的华丽舞台之上时,在距离他数十里之外的那片被当地人敬畏地称为“鹰愁涧”的万丈悬崖之下,一场真正的无声的死亡之舞已然拉开了它冰冷的序幕。
夜终于带着它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寒意再次降临了。南墙之上的喊杀声也终于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之后渐渐地平息了下去。只剩下那依旧在熊熊燃烧的火把在萧瑟的秋风中发出“噼啪”的轻响,与那些躺在城墙之下发出痛苦**的燕军“伤兵”们此起彼伏的哀嚎。
而就在此时,蓟州城北的那片被陡峭的悬崖与湍急的河流彻底隔绝开来的被所有守军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绝路”的“鹰愁涧”的崖底,一道黑色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影子已然如同一只在黑夜之中捕食的巨大壁虎,悄无声息地贴上了那高达数百丈几乎是与地面呈九十度垂直的冰冷的岩壁。
那影子便是“瀚海龙庭”之中那个最为神秘也最为致命的首席刺客——“沙蝎子”魏通。
他没有用任何寻常江湖人所用的飞爪与绳索。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在攀登这种布满了湿滑青苔与松动碎石的险恶绝壁之时非但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反而会成为暴露自己行踪的累赘。
他的武器只有那两柄由“鬼手”杜先生耗费了数年心血用一种产自西域的极其罕见的名为“乌金”的坚硬而又富有韧性的奇特金属为他量身打造的攀岩短刃。那短刃不足一尺长,通体漆黑,不反半分光华,其前端被打磨得锋利无比,足以轻易地插入最坚硬的花岗岩之中。而其内部更是被杜先生用他那神乎其技的机关术巧妙地设置了一道可以由使用者手腕处的细微内力所控制的如同蝎螯般的倒钩。
此刻,魏通正将他全部的生命都寄托在这两柄冰冷的杀人工具之上。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早已失去了所有重量的巨大黑色蜘蛛,在那垂直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峭壁之上进行着一场充满了极限挑战与无边悬念的死亡之舞。
他的每一次向上都充满了近乎于艺术的精准与冷静。他先是用左手的短刃向上奋力一插,那锋利的刃尖便“噗嗤”一声无声无息地没入岩壁的缝隙之中。而后他手腕处的内力微微一催,那隐藏在刃内的倒钩便“咔哒”一声弹了出来,死死地咬住了岩石的内部。在确认了左手的支点已是万无一失之后,他的右手才会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的身体便在这左右手的交替攀升之中如同一只在垂直的蛛网之上优雅而又致命地向上爬行的毒蝎,一寸一寸地向着那遥远的被星光与寒风所笼罩的崖顶靠近。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那声音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足以将人的骨骼都摔得粉碎的黑暗的深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因风化而变得松动的碎石不时地从他的身边滑落,坠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许久许久都听不到半分的回响。他更能感觉到那些盘踞在岩石的缝隙之中因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所惊扰而吐着信子露出毒牙的冰冷的毒蛇。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让他的心有半分的动摇。
他的心早已在无数次的生与死的边缘被磨砺得比这崖壁之上的万年顽石更冷更硬。
他的世界里没有恐惧,没有生,也没有死。
只有目标。
和完成目标。
终于,在耗费了整整两个时辰之后,当他的指尖终于触及到那片带着几分湿润泥土气息的崖顶的边缘之时,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那双始终平静得如同两潭凝固的死水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那是猎手在看到猎物咽喉时才会闪现的光芒。
他将自己的身体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灵蛇,悄无声息地从崖顶的边缘翻了上来。他的双脚落地,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宛如一片被风吹落的羽毛。
这里果然如姚广孝所料,防卫松懈到了极点。只有寥寥七八名因连日战事而显得昏昏欲睡的南军哨兵,正三三两两地靠在冰冷的城垛之后,打着哈欠,抱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来自地狱的死神已然降临在了他们的身后。
魏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化作了一道真正的、无法捕捉的死亡之影。他甚至没有拔出那两柄曾陪伴他征服这万丈绝壁的攀岩短刃。他的武器,是他自己,是他那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双手。
他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飘到了第一名哨兵的身后。那哨兵正背对着他,看着城外那片早已是一片死寂的燕军大营,口中甚至还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魏通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没有去捂住对方的嘴,也没有去割断对方的喉咙。他只是用他那修长的、仿佛不带半分人间烟火的食指,在那名哨兵的后颈“风府穴”之上轻轻地一点。
那哨兵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不屑与疲惫之中,他眼中的神采却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亮。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倚靠着城垛的姿势,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蜡像,只是他的生机已然断绝。那股凝练如钢针的阴柔内劲早已穿透了他的皮肉筋骨,在一瞬间震碎了他的中枢神经。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魏通如同一尊在黑夜之中行走的沉默死神,他所到之处,生命便无声无息地凋零。那些南军的哨兵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他们甚至未曾感觉到半分痛苦。
终于,当最后一名哨兵也悄无声息地倒下之后,整个蓟州城北这片本该是固若金汤的崖顶防线,已然在魏通这个孤独舞者的死亡之舞下,彻底门户大开。
而就在魏通于那万丈绝壁之上进行着他那场充满了极限挑战与无声杀戮的死亡之舞的同时,蓟州城内那座同样是戒备森严的守城副将的府邸之中,一场更为香艳也更为致命的无声战争也已然进入了它最后的高潮。
那位早已化名为“红袖”并凭借着她那无人能挡的魅力与神乎其技的媚术在短短数日之内便成功地成为了这位在军中地位仅次于耿瓛的副将大人最宠爱、也最离不开的枕边人的“血观音”秦钰绮,此刻正慵懒地斜倚在副将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宽大得足以容纳数人同时翻滚的床榻之旁。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火红色透明纱衣,那玲珑浮凸的火爆身材在卧房之内那几盏早已被她悄悄地换上了能散发出一种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便会心神迷醉的奇异香气的特制烛火之下若隐若现,充满了能让任何男人都为之疯狂的致命诱惑。
而那位本该是负责协助耿瓛统管全城防务的副将大人此刻却早已被她用各种闻所未闻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房中秘术折腾得筋疲力尽、神魂颠倒,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床榻之上,口中甚至还发着满足的梦呓。
秦钰绮看着床榻之上这个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头早已被欲望彻底掏空了身体的愚蠢种猪的男人,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缓缓地从床榻之上站起。她那婀娜的身姿在昏黄的烛火下摇曳生姿,如同一条即将要择人而噬的美女蛇。她走到窗边,侧耳静静地倾听着窗外那从南墙方向隐隐传来的震天喊杀声。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残忍玩味的娇笑。她知道,时机到了。
她没有再犹豫,从自己那早已被汗水浸湿的乌黑如瀑的长发之间取下了一根看似是寻常的用来固定发髻的由纯银打造的雕刻着精美莲花图案的细长发簪。
她将发簪的末端在烛火之上轻轻一旋。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那发簪的内部竟弹出了一根细如牛毛的中空针管。
她走到卧房的窗边,将那中空的针管对准了窗户的缝隙。而后从自己那鲜红如血的指甲缝隙之中挑出了一抹无色无味甚至连一丝烟雾都未曾有的透明粉末。那正是由“鬼手”杜先生耗费了数年心血用数十种产自南疆的奇花异草所精心调配出的得意之作——“三步软筋香”。
她将那粉末小心翼翼地放入针管之中,而后红唇微启,对着针管的末端轻轻地一吹。一蓬肉眼都难以察觉的细微粉末便随着她的呼吸如同一阵无形的温柔的风,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的缝隙之中飘了出去,融入了府邸之外那冰冷的夜色之中。
她知道,这阵“风”将会吹向府邸之内那些负责守护这位副将大人安全的最精锐的亲兵卫队的营房。而那些此刻或许还在警惕地坚守着岗位的可怜士兵们将会在一炷香之后彻底沦为一群连举起手中刀剑的力气都没有的待宰羔羊。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地走回床边。她看着床榻之上那个依旧在呼呼大睡的可悲男人,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不耐烦的杀机。
她没有再用任何毒药,也没有再用任何兵刃。她只是伸出自己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纤纤玉手,用那刚刚涂抹了世间最剧烈的神经毒素的鲜红指甲在男人的太阳穴之上轻轻地仿佛是情人间的爱抚般划过。
床榻之上,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那满足的梦呓般的笑容凝固了。他眼中的神采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亮。他的生命就在这场他永远也无法醒来的温柔绮梦之中被无声无息地终结了。
秦钰绮看着眼前这具尚有余温的冰冷尸体,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如同刚刚饱餐了一顿的妖兽般的笑容。她知道,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蓟州城其内部最关键的那根神经已然被她亲手彻底地掐断了。
第四日的黎明终于带着它那惯有的灰白色的冰冷的光刺破了东方那最后一丝顽抗的黑暗,缓缓地降临了。
南墙之上的蓟州守将耿瓛与他麾下那些因坚守了三日三夜而早已是筋疲力尽的士兵们正拖着那仿佛是灌了铅般的沉重的身体,准备迎接燕军又一轮早已在他们预料之中的“徒劳”的攻击。
然而,这一次,迎接他们的却并非是昨日那般稀稀拉拉的充满了表演性质的呐喊,而是一阵足以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沉默的整齐划一的如同死亡节拍般的脚步声。
“咚——咚——咚——”
耿瓛的心猛地向无底的深渊沉了下去!他那颗本已因连日的“胜利”而变得有些麻木的神经,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刺痛!他知道,不对劲!这绝不是一支即将要溃退的败军所能拥有的气势!
他发疯般地冲到城垛之前,向着城下望去!
只见城下那广阔的原野之上数万名身披黑色重甲的燕军已然结成了数十个巨大的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攻击方阵!他们不再是之前那般杂乱无章,而是如同一片沉默的由钢铁与死亡所浇筑而成的黑色森林,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泰山压卵之势向着南门缓缓地压了过来!
那股由数万名百战精兵所凝聚成的冰冷的纯粹的不含任何个人情感的杀伐之气如同一座正在缓慢移动的无形的巨大山岳重重地压向城楼之上每一个早已是心神俱疲的南军士兵的心头!
而就在耿瓛被城下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惊得是魂飞魄散,正欲嘶吼着下达最高级别的防御命令的那一刹那!
他的身后那本该是绝对安全的寂静的城池之内,突然也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锐的仿佛是要将人的耳膜都彻底撕裂的代表着“敌袭”的号角之声!
“呜——————!!!”
耿瓛难以置信地猛地回过头!他看到了一幕让他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地狱般的景象。
只见在城北的方向那扇本该是永远紧闭的最为偏僻的也是他认为最不可能遭到攻击的小门此刻竟已然无声无息地洞开!数百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燕王府死士正如同从地狱之中挣脱了束缚涌入人间的恶鬼在他的城池之内疯狂地四处纵火,见人就杀!
熊熊的烈火与冲天的浓烟瞬间便从城内的武库与粮仓的方向冲天而起!将那灰白色的黎明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绝望的黑色!
前后夹击!军心大乱!
而他那位本该是负责统管全局在他身后为他提供最有力支援的副将大人此刻却依旧在那座早已被另一场无声的战争所彻底攻陷的府邸之中与他的美梦长眠。
耿瓛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手中的那柄曾陪伴了他征战了半生的冰冷的佩剑当啷一声无力地掉落在那沾满了血迹与尘土的城砖之上。他颓然地跪倒在地,在那震天的由外而内的喊杀声与那熊熊的吞噬了一切希望的烈火之中,发出了声属于英雄末路的充满了无尽不甘与荒诞的悲鸣。
数个时辰之后,蓟州城头,那面绣着大明朝廷日月旗的旗帜终于在漫天的烟尘与无数双充满了恐惧与麻木的眼睛的注视之下缓缓地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在萧瑟的秋风之中被那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吹得猎猎作响的绣着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无尽霸气的“燕”字的黑色王旗。
而那座本该是固若金汤的坚城其内部早已是一片狼藉,血流成河。智取蓟州,幽燕之地再无能阻挡那黑色洪流的屏障。
蓟州城那面绣着巨大“燕”字的黑色王旗,尚未在那混杂着血腥与焦土气息的凛冽秋风之中彻底舒展开来,而那座曾经坚不可摧的雄关之内,守将耿瓛那颗尚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英雄末路般不甘的头颅,其滚烫的鲜血也未曾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彻底凝固,一场更为巨大的、仿佛是由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的心理上的雪崩,便已然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泰山压顶之势,向着整个幽燕之地,所有尚在效忠于金陵朝廷的最后一座、也是最为关键的坚城——遵化,疯狂地席卷而去。这不再是单纯的军事上的威胁,这是一种更为古老、也更为致命的武器,它的名字,叫做恐惧。一种对于未知的、无法理解的、仿佛是来自于九幽地府的鬼神手段的绝对恐惧,如同一场无形的、能侵入骨髓的瘟疫,乘着那自北方呼啸而来的萧索秋风,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遵化城那看似坚固的城墙,渗透进了城中每一名南军将士那早已因连日的备战与压抑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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