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03章故人新颜旧时月
番外第03章故人新颜旧时月 (第1/2页)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
鸿胪寺别馆内,毛草灵已梳妆完毕。今日她未穿乞儿国朝服,而是选了一套改良唐装——上襦下裙,靛青底色上绣着银线凤纹,既不失大国威仪,又暗含对故国的敬意。发髻间,那支素银簪静静簪着,是母亲留给她的护身符,也是她与这个时空最深的羁绊。
青鸾最后为她整理衣襟时,手微微发抖。
“紧张?”毛草灵透过铜镜看她。
“奴婢是怕...怕那些人使坏。”青鸾低声说,“昨晚李大人说,复唐会的人已经混进宫了。”
毛草灵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十年前我入宫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如今有你们在,怕什么?”
话虽如此,当她登上凤辇,看着晨雾中渐行渐近的皇城宫门时,心跳还是快了几拍。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游子归家,又像是故地重游,还带着点物是人非的怅惘。
十年前,她就是从这道宫门被送出去的。那时她坐在和亲的花轿里,盖着红盖头,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只听见礼乐喧天,百姓欢呼。那些声音里,有多少是真心祝福,有多少是看热闹,她不知道。
只知道那一路,她手心里的汗把嫁衣都浸湿了。
“殿下,到了。”李暮云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宫门大开,两列禁军持戟肃立。礼部尚书亲自在门前迎接,身后跟着一众官员。场面隆重得让毛草灵有些恍惚——当年她离开时,送行的只是个五品礼部郎中。
“乞儿国凤主殿下驾到——”
唱名声在宫墙间回荡。毛草灵深吸一口气,扶着青鸾的手走下凤辇。
礼部尚书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臣,姓杜,眉目端正,举止有度。他上前行礼,声音不卑不亢:“臣杜如晦,奉圣上之命,恭迎凤主殿下。大典将于辰时在太和殿举行,请殿下先至偏殿稍候。”
“有劳杜尚书。”毛草灵颔首。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宫道。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泛着幽暗的光。两侧朱墙高耸,琉璃瓦在晨曦中闪烁,宫槐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幅幅流动的水墨画。
毛草灵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记忆的琴弦上——
这里,是她十年前学习宫廷礼仪的地方。那个严厉的教习嬷嬷,总用戒尺敲她的手背:“挺直!你是公主,不是青楼女子!”
那里,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地方。那时的先帝已近暮年,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眼神浑浊却锐利:“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还有那边的小花园,她曾在那里遇到过年轻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新皇。那时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隔着花丛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殿下似乎对宫中很熟悉?”杜尚书忽然开口。
毛草灵收回思绪:“十年前曾来过。”
“是了,老臣差点忘了。”杜尚书眼神微闪,“殿下当年...也是从宫中出嫁的。”
这话说得巧妙,既承认了旧事,又避开了敏感字眼。毛草灵不禁多看了这位老臣一眼——能在新旧交替的朝堂稳坐礼部尚书之位,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偏殿到了。
殿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宫女奉上茶点后悄然退下,只留毛草灵和几个贴身侍从。
青鸾为她斟茶时,手依然有些抖。毛草灵按住她的手:“镇定些。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像在乞儿国宫中一样从容。”
“是。”青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辰时的钟声响起时,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圣上驾到——”
毛草灵起身,整理衣襟,缓步走出偏殿。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朝阳初升,金光洒在汉白玉台阶上,将整个宫殿映照得金碧辉煌。御道两侧的禁军盔甲鲜明,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毛草灵拾级而上。每上一级台阶,都能感受到千百道目光落在身上——好奇的、审视的、钦佩的、嫉妒的...
她目不斜视,脊背挺直,裙摆上的银线凤纹在阳光下流动,恍若真凤展翅。
终于,她走到了大殿门前。
殿内,新皇李昭端坐在龙椅上。二十七岁的年纪,眉目清朗,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穿过晃动的珠帘,落在那道缓缓走进来的身影上。
十年了。
当年那个在花园里匆匆一瞥的和亲公主,如今已是一国之主。她的变化很大——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眉眼含怯的少女,而是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君主。
但有些东西没变。
比如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像盛着星子。比如走路的姿态,依然轻盈从容,像踏云而行。
毛草灵走到殿中央,按两国君主相见的礼仪,微微欠身:“乞儿国毛草灵,见过大唐皇帝陛下。”
她没有行跪拜礼。这是临行前与使团反复商议的结果——她代表一国,不可失了国格。
殿内一片寂静。有老臣皱眉,似要出言斥责,被杜尚书用眼神制止。
良久,龙椅上传来了声音:“凤主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声音清越,带着年轻帝王的锐气,却也沉稳有度。
毛草灵在右侧首位的锦凳上坐下。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楚地看见李昭的脸——比起十年前那个沉默的少年,如今的皇帝眉宇间多了帝王的威仪,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大典按部就班地进行。
礼官宣读贺表,使臣献上国礼,百官朝拜...一切都在庄严肃穆中进行。毛草灵静静看着,偶尔与李昭目光相接,两人都礼貌地颔首致意,像极了两个初次见面的君主。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是初次见面。
十年前,她以“公主”身份出嫁时,李昭还是太子,曾代表皇室送嫁。那时他骑马跟在花轿旁,隔着轿帘对她说了一句话:“此去路途遥远,望公主珍重。”
那是他们在那个身份下,唯一的对话。
“——乞儿国献礼毕!”礼官的唱报声将毛草灵拉回现实。
接下来是赐宴环节。按惯例,皇帝会移驾御花园,与使臣共宴。但李昭却抬手:“今日朕与凤主殿下有要事相商,赐宴改在偏殿。众卿可先行退下。”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但皇帝金口已开,无人敢质疑。
毛草灵心中一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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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殿内只剩毛草灵和李昭两人,连侍从都被屏退。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熏香的味道很淡,是龙涎香混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
“凤主殿下,请坐。”李昭走到窗边的茶案前,亲自斟茶。
毛草灵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斟茶的动作却很稳,没有半点颤抖。
“陛下单独召见,不知所为何事?”她开门见山。
李昭将茶盏推到她面前,这才抬眼:“十年不见,凤主殿下还是这般直率。”
“陛下也是,”毛草灵迎上他的目光,“还是这般...心思深沉。”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都笑了。那笑声打破了殿内紧绷的气氛,但也只是片刻。
“朕今日请你来,是想听你说说真话。”李昭收敛笑意,神色认真起来,“十年前那场和亲,你究竟是谁?”
毛草灵端起茶盏,轻轻吹散热气:“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朕知道的是官方说法——你是罪臣之女,被选为替身,代公主出嫁。”李昭身体微微前倾,“但朕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答应?青楼虽苦,至少性命无忧。远嫁异国,冒充公主,一旦事发,就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毛草灵啜了一口茶。茶是上好的顾渚紫笋,汤色清亮,入口回甘。她慢慢放下茶盏,才开口:“因为我不想认命。”
“认命?”
“认命做一个青楼女子,认命在醉花荫里老去,认命这一生都活在别人的眼色里。”毛草灵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种力量,“陛下生在皇家,或许不懂。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有机会改变命运,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李昭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良久,他才说:“你知道当年朕为什么没有揭穿你吗?”
毛草灵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因为朕看见了你眼里的光。”李昭望向窗外,像是陷入回忆,“送嫁那日,朕骑马跟在轿旁,透过轿帘缝隙,看见你握着拳,指甲都掐进肉里,但眼神坚定,没有半点退缩。那一刻朕想,若你真是公主,该有多好。”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后来你到了乞儿国,站稳脚跟,推行新政,治理国家...朕在长安都听说了。朕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朕揭发了你,这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一个可能会改变历史的人,是不是就被朕扼杀了?”
毛草灵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她以为他会质问,会试探,甚至会威胁。没想到竟是...自省?
“陛下言重了。”她斟酌着词句,“臣能走到今天,固然有自己的努力,但也离不开机缘巧合。若当年事发,或许臣早已不在人世,但乞儿国也会有别的治国之才。”
“你错了。”李昭摇头,“不是谁都能在那种绝境中翻身的。朕这些年见过太多人——出身高贵却庸碌无为的,才华横溢却志气消磨的,野心勃勃却能力不足的...像你这样,从泥泞中爬起来,还能开出花来的,太少太少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所以朕今日请你来,除了想听听真话,还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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