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运河蓝图洹水悲鸣
第三十一章 运河蓝图洹水悲鸣 (第1/2页)朝歌的暑气已带着沉甸甸的粘腻,压得人喘不过气。九间殿内,巨大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沉闷与焦灼。一场关于水的争论,正在撕裂这座帝国的权力核心。
玉阶之下,巨大的木架撑起一幅用硝制过的羊皮精心绘制的图卷。墨线纵横,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向,笔锋遒劲,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高程符号和精心计算的数据。这便是姬娆耗费数月心血,在几位老河工和历法官协助下完成的《洹水—淇水通渠引灌图》。
“大王请看,”姬娆手持一根细长的竹竿,点在羊皮图卷上洹水与淇水之间一片广袤的平原区域,声音清晰而稳定,“洹水湍急,雨季常泛滥成灾,淹没下游良田屋舍;淇水则相对平缓,但水量不足,旱时两岸田地龟裂,颗粒无收。妾身勘察地势,此间虽有缓丘,但并非不可逾越。若自洹水中游此处,”竹竿点在洹水一个拐弯处,“开凿引水渠,逢山凿隧,遇谷架槽(渡槽雏形),引部分洹水东流,汇入淇水上游,则一举三得!”
她的竹竿沿着图上清晰的墨线移动:“其一,可分洹水之势,减轻下游水患;其二,可增补淇水水源,使两岸及新垦东夷之地得享灌溉之利,旱涝保收!其三,此渠若成,亦可通舟楫之便,自朝歌可直抵东方,省陆路转运之劳,活商旅,利军需!”
图卷上,那条贯穿东西的人工河道,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一旦苏醒,将彻底改变这片土地的命运。几位参与绘制的老河工局促地站在殿角,望着自己的心血被展示在王前,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然而,这宏伟的蓝图迎来的并非赞叹,而是死水般的沉默和压抑的敌意。
比干捻着骨珠,眼皮低垂,仿佛入定,但那微微颤动的胡须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微子启端坐席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目光扫过羊皮图卷时,如同看着一件不祥之物。其他贵族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抵触。
“凿山引水?移山填谷?”终于,一位掌管宗庙祭祀的老宗室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苍老的颤抖,“此乃逆天改命之举!山川有灵,地脉有主!强行改易水道,必触怒河伯山神!届时洪水滔天,赤地千里,谁来承担这弥天大祸?!”
“老宗正所言极是!”微子启立刻接口,语气沉重,“大王,运河之利,或有小益,然风险之大,实难估量!我大商以农立国,以祀安邦。水利关乎社稷根本,岂能轻动?况且,开凿如此浩大工程,需征发多少民夫?耗费多少粮秣?如今东夷初平,周人虎视眈眈,国库空虚,民心未稳,实非大兴土木之时啊!”
“民心未稳?”姬娆目光如电,直刺微子启,“敢问少师,洹水连年泛滥,冲毁家园,淹死牲畜,淇水旱时,农夫跪地祈雨,眼望禾苗枯死,颗粒无收!此等切肤之痛,难道不是最大的民心不稳?运河若成,万民受益,此乃固本培元之策!至于耗费,”她转向帝辛,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运河非一日之功,可分年开凿,以工代赈。农闲时征发民夫,给予粮饷,既可解饥民之苦,又成千秋之功!总好过将钱粮填于无底之享乐!”
最后一句,如同淬毒的针,刺向在座许多沉迷奢靡的贵族。不少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妖言惑众!”比干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射出精光,声音带着神权的威严,“山川地理,自有天定!人岂能胜天?尔擅改水道,便是擅动地脉龙气!此乃动摇国本之祸!老臣观星象,荧惑异动未平,若再行此逆天之举,恐有天罚降世,祸及大王!祸及社稷!”
又是荧惑!又是天罚!比干再次祭出了神权的大旗,意图用虚无缥缈的“天意”扼杀这利国利民的蓝图。殿内气氛瞬间更加凝重,连一些原本有些意动的中立派也露出了犹疑和畏惧之色。
帝辛一直沉默地听着,目光在羊皮图卷、姬娆、以及群臣之间缓缓移动。他高大的身躯靠在王座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青铜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声音如同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帝辛缓缓坐直身体,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了那幅承载着希望与变革的羊皮图卷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决断力量,如同青铜剑出鞘的铮鸣:
“寡人意决。开凿运河,引洹入淇。”
“令:司空府即日勘定详细路线,征发民夫,备齐粮秣工具。”
“冬闲动工,不得延误!”
“再有言‘天罚’阻挠者——”帝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掠过比干瞬间铁青的脸,扫过微子启僵硬的表情,“视同乱命,严惩不贷!”
***
王命如山。即便有万千不甘与诅咒深埋心底,庞大的帝国机器依旧在帝辛的意志下开始隆隆运转。司空府的官吏带着图卷和测量工具奔赴洹水沿岸,划定路线,设立工所。征发民夫的诏令传遍乡野,虽有不情愿的怨言,但“以工代赈”的承诺和帝辛的威压,还是让第一批数万民夫在初冬的寒风中聚集到了规划的河渠起点。
姬娆也离开了鹿台,带着桑枝和几名女卫,亲临工所。她褪去华服,换上便于行动的麻布短褐,长发束起,每日与河工、匠人混在一处。哪里遇到坚硬的岩层开凿困难,她就与老石匠琢磨改进凿石工具;哪里地势复杂需要架设渡槽,她就与木匠反复计算承重;哪里土方搬运效率低下,她便组织民夫尝试改进筐篓和绳索的捆扎方式。她甚至根据记忆,尝试用竹筒和木架制作简易的水平测量仪。
工地上尘土飞扬,号子震天。寒冷的冬日里,民夫们挥汗如雨,一筐筐泥土被运走,一段段沟渠在冻土上艰难地延伸。看着这充满生机的劳作场面,看着那些因有了活计和口粮而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农夫面孔,姬娆心中那因朝堂倾轧而郁结的块垒也似乎松动了几分。她仿佛看到了来年沟渠纵横,禾苗青青的景象。
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毒蛇的獠牙已然亮出。
在远离喧嚣工地、靠近洹水下游一处偏僻的河湾。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吹得岸边枯黄的芦苇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几艘没有悬挂任何标识的小型舢板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船上人影幢幢,动作迅捷而沉默。
他们并非来捕鱼,而是直奔洹水大堤一处看似坚固的堤段。这里,是姬娆运河蓝图规划中,需要重点加固和利用的原有堤坝之一,暂时还未动工。
“快!就这里!”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指挥着,正是微子启府中那名心腹家臣,耳后有着隐秘的鸟喙权杖图腾。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
船上的人立刻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或泅渡,或借助小船靠近堤坝。他们手中拿着特制的、带有锋利凿头的青铜工具和沉重的木槌。找准堤坝底部一处因水流冲刷本就有些松动的薄弱点,几人潜入水下,开始疯狂地凿击、撬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