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若有来生……我必不负你!
第173章 若有来生……我必不负你! (第2/2页)而他的出现,就是那个理由。
她要死在他的面前,用她的死,来了结这荒唐的一生,也了结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
李瑁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终于冲破了那层无形的禁锢,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可他什么也抓不住。
他抓不住逝去的时光,也留不住眼前这个决意赴死的人。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声破碎的叹息。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痛楚。
“玉环……”
他唤着她的名字,这两个字从他唇间滚出,耗尽了他一生的气力。
“这些年,你受苦了。”
那声“你受苦了”,像一把钥匙,猝然打开了杨玉环尘封已久的心门。
洪水委屈与悲恸,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可她没有哭。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决绝慢慢融化,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倒映着他痛苦不堪的脸。
“苦?”
她轻轻重复这个字,唇边竟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比哭泣更让人心碎。
“真正的苦,不是日日在这冷宫中煎熬,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缓缓落向梳妆台的一角。
不是那条刺目的白绫。
而是一个蒙尘的紫檀木小匣。
她慢慢走过去,纤细的手指拂去匣子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李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知道那匣子里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慌,比刚才看到那条白绫时更加剧烈的恐慌。
死亡是终结,而这未知的旧物,却可能牵扯出比死亡更磨人的回忆。
“真正的苦……”
她打开了木匣,从中取出两卷微微泛黄的绢帛:“是明明心心念念,却连一个问候的字,都送不出去。”
她转过身,捧着那两卷绢帛,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短短的三五步,他们走了一生一世。
他能闻到她身上清冷的、带着些许霉味的气息,那是岁月和绝望留下的痕_迹。
再也不是当年他怀中那个带着甜香的玉人。
“这个,给你。”
她将绢帛递到他眼前,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李瑁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两人都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一颤。
他接了过来,绢帛很轻,可在他手里,却重逾千斤。
他垂下眼,缓缓展开了第一卷。
熟悉的、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每一个笔画都曾是他最熟悉的风景。
卷首两个字,如锥刺心。
《望君》。
他几乎不敢往下看,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
长安门外柳色新,折柳送君泪满襟。
车马粼粼尘烟起,妾心远行已随君。
望断南飞雁,不见锦书回。
高楼独倚,唯有西风悲。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薄薄的绢帛几乎要从他指间滑落。
益州……
他去益州赴任的那一天。
那天的风确实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记得她站在城楼上,穿着一身杏黄色的罗裙,风将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只随时会乘风离去的蝴蝶。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他以为,她只是送别。
他不知道,她回去之后,竟将那份思念,写成了这样的诗句。
“那日,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你的车驾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杨玉环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回府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便写了这首诗。”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碎成一片片。
“我总想着,等你回来,就把这首诗拿给你看,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李瑁猛地闭上眼,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强忍着心如刀绞的剧痛,颤抖着打开了第二卷绢帛。
《盼君归》。
一别音书两渺茫,深宫寂寂夜更长。
闲数落花阶前满,懒理青丝镜中霜。
梦里行遍巴蜀路,醒时唯有泪千行。
此生若能再相见,死亦无憾赴黄粱。
“死亦无憾赴黄粱……”
李瑁喃喃念着最后一句,绢帛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飘飘荡荡地坠在地上,像两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他再也支撑不住,胸中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毁天灭地悲痛轰然爆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绝望、悔恨与不甘。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要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才能减轻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她也是这样,日日夜夜地盼着他,念着他。
原来,他们之间的情意,从未被时间与距离冲淡,只是被那至高无上的皇权,生生斩断!
他以为自己被夺走的是妻子,是尊严。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被夺走的,是一个女人最纯粹、最深沉的爱,是他们本该拥有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相守岁月!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万分!
“玉环……我的玉环……”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伸出手,想要去捡拾地上的诗卷,可手指却抖得连那薄薄的绢帛都无法触碰。
那是他的罪证。
是他无能的罪证!
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夺走,却无能为力的罪证!
杨玉环看着他崩溃的模样,脸上的泪痕未干,神情却慢慢变得平静。
她要的,就是他这份懂得。
有了这份懂得,她这半生所受的苦,都有了着落。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抚上他剧烈颤抖的后背,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
“李清,别哭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在他狂乱的心上。
“能再见你一面,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她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向了梳妆台。
那条三尺白绫,静静地躺在那里。
洁白,纯粹,像一场盛大的解脱。
李瑁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这两卷诗,不是为了诉说爱意,而是她的遗书。
她要让他知道,她到死,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她要用她的死,来祭奠他们被埋葬的爱情。
“不……”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不许!”
“我去求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