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遗忘失效者
第十七章 遗忘失效者 (第2/2页)良久，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握枪的手缓缓垂下，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刀。他猛地从战术背心内侧抽出一张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磁卡，甩在裴凡生面前的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用你的‘枢机’最高权限担保她！”王飞翔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裴凡生，我把她的命，押在你身上！如果她失控，如果她泄露一个字，如果她最终成了‘厨师’的刀……”他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凶光，“我会亲手处理掉她，还有……你该负的责任！”
裴凡生平静地拿起那张冰冷的磁卡，指尖感受着上面细微的能量纹路。“我明白。”
他转身，对阴影中的一名“磐石影卫”低声道：“‘影七’，准备一辆静默型装甲运输车。最高级别隔离押运。目标：唐璐。目的地：蓝湾苑17A。”
通往蓝湾苑的道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
一辆经过深度改装、通体哑光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箱式装甲车，如同幽灵般穿行在空旷的郊区公路上。引擎经过特殊调校，发出低沉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车身覆盖着先进的吸波材料和光学迷彩涂层，在昏暗的路灯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车厢内部，是完全不同于外表的冰冷囚笼。没有窗户，只有顶部一排散发着惨白光芒的LED灯条。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嘶嘶声，却驱不散那股新车的皮革味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唐璐被安置在车厢中央一张冰冷的合金座椅上。她的双手被特制的柔性磁力束缚带固定在扶手上，并非手铐，却同样无法挣脱。一个黑色的、完全不透光的厚重头罩从头顶罩下，将她整个面部和脖颈严严实实地包裹，只留下两个微小的通气孔。视线和声音被彻底剥夺，世界陷入一片绝对、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因镇静剂而昏沉的大脑。她能感觉到车辆平稳的行驶，能感觉到身下座椅冰冷的触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游乐场怪物的嘶吼、那溶解的恐怖画面、裴凡生最后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所有破碎的记忆碎片在黑暗中疯狂翻涌、交织、放大，如同无数狰狞的鬼影在她脑海中尖啸。
为什么是我？他们要把我带去哪里？蓝湾苑……那是什么地方？裴教授……他到底是谁？EDC……清除……处理……这些冰冷的词汇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
她下意识地想挣扎，想呼喊，但柔性束缚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收紧，发出轻微的“滋滋”电流声，带来一阵麻痹感。头罩隔绝了所有声音，她的呜咽和哭泣只有自己能听见，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车辆缓缓停了下来。
头罩被猛地掀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唐璐瞬间闭上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尽管那空气里带着一股更浓郁的、冰冷的金属和臭氧的味道。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空旷、高得令人眩晕的银灰色金属空间。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由厚重的、泛着哑光的合金板材构成，严丝合缝，没有任何装饰或接缝痕迹，冰冷得如同巨兽的腹腔。巨大的通风管道如同虬虬结的血管，在头顶高处纵横交错，发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鸣，那是这个空间唯一持续的背景音。
这里没有窗户，光线来自镶嵌在墙壁和天花板内部的、散发着惨白冷光的LED灯带，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无菌室般的、毫无温度的明亮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臭氧、以及一种更难以形容的、仿佛高压电设备散热的金属离子气息。
这里就是蓝湾苑17A的核心指挥中心？与其说是基地，不如说是一座深埋地下的金属坟墓，或者……囚笼？
两名穿着与押运她的人同样款式黑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的守卫，如同两尊雕塑般矗立在身后。前方，是一面占据了整堵墙的巨大弧形屏幕墙。屏幕上分割着数十个画面：有荒凉的山地俯瞰图，有复杂的能量波动频谱分析，有城市交通节点的监控，最中央一个最大的画面，显示着一扇巨大、厚重、泛着冰冷死寂灰白色泽的合金闸门，上面印着一个巨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EDC徽记——正是“铁幕”的入口！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那巨大的屏幕墙前，仰头凝视着“铁幕”那死寂的画面。
是裴凡生。
但他不再是唐璐熟悉的那个裴教授。
他脱下了那件沾染着游乐场尘埃和硝烟气息的作战外套，只穿着一件熨帖的深灰色EDC制式衬衫，剪裁合体，勾勒出挺拔而略显清瘦的身形。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外面没有打领带，却别着一枚徽章。
那徽章不大，造型却异常独特——主体是一个精密咬合的暗金色齿轮，齿轮中心，一柄断裂的巨剑斜插其中，断口处犬牙交错，仿佛诉说着惨烈的崩碎与不屈的意志。齿轮边缘锋利如锯齿，在惨白的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徽章下方，用极细的字体蚀刻着两个拉丁字母：A.C.（AxisCore-枢机核心）。
裴凡生缓缓转过身。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扫过唐璐苍白、惊惶、还带着泪痕的脸。那目光里没有了课堂上的温和，没有了昨夜宿舍里的复杂，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审视，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着整个地下世界重量的疲惫与沉重。
他抬起手，指关节在旁边的控制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嗡……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唐璐身后，一道厚重的、边缘闪烁着幽蓝能量流光的合金闸门无声地从上方滑落，“轰”地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地闭合，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变得更加死寂，只剩下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和两人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裴凡生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唐璐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他的脚步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回响。
他微微低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唐璐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瞳孔深处。
“唐璐同学。”
他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唐璐紧绷的神经上。
“307宿舍卫生间镜中的白影，水流倒灌的异常低温，李芸左肩胛骨下方最初浮现的暗红色晶簇……”
“昨夜游乐场，悬挂在过山车轨道上的同学，那个由海盗船残骸和旋转木马底座融合而成的、能喷吐酸液和寒冰的金属怪物，以及它最后溶解成一滩污秽脓液的过程……”
裴凡生的语速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陈述着事实。然而，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精准地插入唐璐记忆的锁孔，强行打开那些被她拼命压抑、试图遗忘的恐怖画面！镜中惨白的鬼脸、刺骨的阴寒、李芸皮肤下蠕动的灰白线条、金属怪物撕裂空气的链锤、溶解时那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所有的一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心理防线！
“不……不要说了……”唐璐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她蜷缩在冰冷的合金椅子里，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
裴凡生没有停止。他抬起手，在旁边的控制屏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嗡……
指挥中心的主灯光微微暗下。巨大的弧形屏幕墙中央，那个显示着“铁幕”死寂闸门的画面被切换。
新的画面弹出——是李芸！
但不是在宿舍，也不是在课堂。画面背景是一个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实验室（蓝湾苑医疗隔离区）。李芸躺在一个透明的维生舱内，身上连着各种管线。她的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似乎处于深度昏迷。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左肩胛骨区域！
那里的皮肤被一层半透明的生物薄膜覆盖，其下不再是血肉，而是一丛疯狂生长、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暗紫色晶簇！晶体的棱角尖锐狰狞，表面流转着不祥的幽光，深深嵌入皮肉，甚至隐约可见其尖端刺破了薄膜，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画面是动态的，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晶簇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每一次搏动，都带动周围的肌肉组织不自然地抽搐！
“啊——！”唐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李芸那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那非人的晶体，与她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室友形象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
“这就是我们面对的世界，唐璐。”裴凡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沉重，“比你想象的更黑暗，更残酷。你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镜中的鬼影，变异的同学，溶解的怪物……它们背后，是一个我们称之为‘厨师’的存在。他（或他们）在投放‘饲料’，制造‘菜品’，试图将我们的世界变成他的厨房和餐桌。”
他向前一步，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那枚齿轮断剑徽章在他胸前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EDC，异常事件处置协调处。我们的职责，是守护人类文明的边界，阻止那些来自深渊的‘食客’将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家园，变成它们的‘盛宴’。”
裴凡生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唐璐的恐惧，直视她灵魂深处。
“你，唐璐同学，地质系的天才，DL-447点应力异常数据的发现者，一个能在‘忘川’清洗下依旧保留关键记忆的‘深瞳者’……”
他微微停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终的审判，也如同黑暗中的邀请：
“你知晓了三级机密，目睹了不该存在的真相。现在，我以EDC蜀中分部‘枢机’小组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对你进行如下问询——”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枚齿轮断剑徽章几乎要碰到唐璐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你，是否愿意用你这双能看穿地质伤痕、能记住深渊痕迹的眼睛，加入我们？帮助‘枢机’，从那些怪物的口中，抢回属于人类的未来？”
冰冷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指挥中心炸响。唐璐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巨大信息量而剧烈收缩。她看着裴凡生近在咫尺的脸，那不再是她熟悉的教授，而是一个来自冰冷钢铁与无尽黑暗世界的陌生指挥官。他胸前的徽章，那齿轮的咬合，那断剑的锋芒，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加入？枢机？从怪物口中抢人？
荒谬！恐怖！疯狂！
她想尖叫，想拒绝，想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然而，就在她因极度恐惧而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自己外套口袋的瞬间——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带着棱角的小东西。
是那块石头。那块在图书馆查阅DL-447点资料时，从一本老旧地质图册里意外掉出、被她随手捡起放进口袋的深褐色矿石碎片。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它的刹那！
那块沉寂的、毫不起眼的矿石碎片，在蓝湾苑17A指挥中心这充斥着无形能量场和精密探测设备的环境里，在裴凡生胸前那枚“枢机”徽章散发的特殊能量波动刺激下——
竟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震动了一下！
同时，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的暖流，顺着她的指尖，悄然钻入了她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