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夜香的命
第一章 倒夜香的命 (第1/2页)天还没亮透,青木宗山门内那股特有的味儿就钻进了林默的鼻孔——陈年木料混着晨露的潮气,底下压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怎么也散不干净的馊腐。他猛地吸了一口,把这股子熟悉又倒胃的气息狠狠压进肺里,像是要把一夜积攒的浊气都挤出去。
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青木宗山高,九月里,山脚下的树叶兴许还绿着,这半山腰的杂役院,清晨的石板地上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林默搓了搓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冻得发红发僵的指关节咯咯作响。他哈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迅速消散,就像他曾经在泥地里打滚时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
“林默!你个王八蛋。磨蹭什么呢!”王管事那破锣嗓子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从院门口那间相对暖和的石屋里炸出来,像块冰坨子砸在众人耳膜上,“等日头晒屁股再倒夜香?想让全宗都泡在屎尿味儿里开早课是不是!”
院子里稀稀拉拉排开的十几个杂役,大多和林默一样,裹着单薄发硬的粗布短打,缩着脖子,睡眼惺忪。被王管事一吼,都激灵了一下,赶紧去墙角抄起各自负责的那对儿散发着浓郁气味的木桶。桶沿上结着些灰白色的霜渍,更添了几分腌臜。
林默没吭声,默默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对桶边。沉甸甸的,冰冷的桶柄冻手。他弯下腰,肩胛骨在薄薄的衣料下清晰地凸起,像两块嶙峋的石头。这身子骨,还是两年前被青木宗巡山的弟子像拎小鸡崽一样从山下那个破庙里拎上来的。那天死了几个杂役?好像是三个?王管事当时骂骂咧咧,说山下流民就是贱命,连挑水都挑不好,活该摔死。于是,他这个在破庙角落里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小乞丐,就成了填补空缺的“物件”。
“嘿,默哥儿,看你这小身板,别让桶给带沟里去!”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凑过来,带着点油滑。周笑笑那张圆脸挤到林默眼前,眉毛眼睛都弯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他肩上挑着空桶,显然刚倒完一趟回来,动作麻利得很,和其他杂役的麻木疲惫格格不入。
林默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周笑笑这人,像个黏糊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他是半年前来的,说是山下小镇遭了灾,投奔远房表亲,结果亲戚没找着,就被塞进了杂役院。整天嘻嘻哈哈,见谁都哥啊姐啊的喊,手脚倒是勤快,尤其擅长钻营,很快就跟王管事混得称兄道弟,得了不少轻省活计。可林默总觉得他那笑容底下,藏着点别的什么,像蒙了层油的水,看不清底。
“笑笑,你少贫两句!”旁边一个老杂役咳了几声,“赶紧干活是正经!昨儿后山又抬下来一个,晦气着呢!”
“后山?”周笑笑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瞬,眼神飞快地扫过林默的脸,又堆起笑,“李叔,您是说那第七个了吧?啧啧,咱这后山是风水不好,还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采个药,咋就一个个回不来了呢?默哥儿,你说是不?”他用手肘碰了碰林默。
林默肩上的担子晃了一下,桶里的污物差点溅出来。他绷紧了手臂肌肉,稳住,声音干涩:“不知道。兴许路滑。”他不想谈这个。后山禁地边缘那片陡峭的采药区,近几个月已经无声无息地折进去七个杂役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都是巡山弟子在悬崖底下发现些不成形的零碎。管事们只说失足,可每次提到后山,那些管事和正式弟子的眼神都躲躲闪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忌讳。
他挑着担子,低着头,汇入那支沉默的、散发着异味的小队伍,朝着山坳下指定的倾倒处走去。石板路湿滑冰冷,每一步都踩在透骨的寒气上。周笑笑也挑着空桶跟在他旁边,嘴里依旧闲不住。
“默哥儿,听说没?合欢宗那帮仙子过几天要派人来咱青木宗走动!”周笑笑挤眉弄眼,声音压低,却掩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乖乖,那可是合欢宗!满宗门的绝色!要是能远远瞧上一眼,啧,这趟杂役也算值了……”
林默依旧沉默,脚步没停。合欢宗?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和他们这些倒夜香的杂役,隔着天堑。他只想把今天的活干完,领到那点能吊命的糙米粥和硬饼子。肚子早就饿得抽紧了,前胸贴后背。
倾倒处是个巨大的深坑,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气味。林默忍着翻腾的胃,和众人一起,将桶里的污物倾倒下去。动作机械,眼神空洞。倒完最后一桶,他直起酸痛的腰,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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