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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账房先生的眼泪

第123章 账房先生的眼泪 (第1/2页)

清晨六点,苏绾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通话键。
  
  市审计局分管副局长的号码存了半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拨过去。
  
  窗台上的绿萝叶尖挂着晨露,在她推了推金丝眼镜时轻轻晃动,露珠颤了颤,折射出一道细碎的虹光。
  
  冰凉的金属镜腿压着鼻梁,指尖触到手机壳上细微的磨砂纹路,像在确认某种真实。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背挺得更直,听筒里传来电流轻响,接着是对方带着晨咳的沙哑:“苏局长,省里要的是月底前的阳光指数报告。”
  
  “您看过柳河村的票据吗?”她突然问,指甲在桌沿敲出极轻的节奏——
  
  这是她大学时准备辩论的习惯,每一下都像在叩问逻辑的缝隙,“那些村民的签名,有三个是同一只手写的,按印泥的力度从第二笔开始就在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
  
  “他们不是造假,是换了个更隐蔽的壳。”她的声音放得更缓,像在给学生讲案例,吐字清晰得如同墨线划过纸面,“现在收网,只会让第三只手缩回市级平台,下次再查,要扒三层皮。”
  
  窗外传来环卫车低沉的鸣笛,一声接一声,惊得她养的鹦鹉扑棱着翅膀撞笼子,铁丝笼发出“哐”一声闷响,蓝羽纷飞,像碎玻璃溅落。
  
  苏绾望着笼中那团颤抖的蓝羽,突然笑了:“王局,您当年在基层当所长时,是不是也遇到过这种事?查得太急,反而让真凶躲进规则缝里。”
  
  又是十秒沉默。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第八下时,对方叹了口气:“给你三天。”
  
  她挂断电话,指尖在手机壳上轻轻一叩——这是和肖锋约好的“缓冲成功”暗号,指腹传来微弱的震动反馈,像一颗石子落进深井。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条纹,光影交错,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竹石图》的影子,冷而坚定。
  
  中午十一点半,柳河村老菜馆的雅间飘着酸菜鱼汤的香气,热腾腾的白雾爬上玻璃窗,模糊了外面晒谷场的稻草垛。
  
  肖锋把一次性筷子在碗沿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咔”声,推给对面的陈默。
  
  “我不喝酒。”他指了指桌上唯一的矿泉水,瓶身凝着水珠,指尖滑过时留下一道湿痕,“你也别喝。”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咽下一口干涩。
  
  他今天没穿那件带补丁的外套,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袖口却还是磨得发亮——
  
  和昨天摸袖口的动作如出一辙,指腹蹭过布料的毛边,像在确认某种习惯的锚点。
  
  肖锋从裤袋里摸出张折成方块的纸,摊开:“虚实五问。”墨迹是新的,油墨味混着纸香钻进鼻腔,“我背给你听:一查动机,二看痕迹,三辨因果,四对人证,五问良心。”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线头,棉线断裂的触感让他指尖一缩。
  
  “你说你妻儿在医院,表弟有糖尿病。”肖锋打断他,声音像浸在凉水里的刀,冷而锐利,“那村东头的张阿婆呢?她孙子考上大学要交学费,去镇里查补助,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签了三次劳务合同。”
  
  陈默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针扎中。
  
  “她昨天蹲在财政所门口哭,说‘我不识字,可手印是能当命用的’。”肖锋的拇指摩挲着矿泉水瓶上的标签,胶面微微起皱,“你给她签手印时,听见她的手在抖吗?”
  
  雅间的吊扇吱呀转着,搅动热汤的蒸汽,风扇叶片划破空气的声响像钝锯在磨骨。
  
  陈默突然抓起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半瓶,喉结滚动的声音比风扇声还响,水珠从嘴角滑落,滴在衬衫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他的眼镜片蒙上雾气,声音发颤,“他们说只要走个账,钱不会少村民的。”
  
  “可上个月暴雨冲垮的村道,该拨的抢修款到现在还在‘流程里’。”肖锋抽出张照片推过去——
  
  是张阿婆蹲在泥水里的背影,裤脚卷着,泥浆糊在鞋帮上,雨水顺着她的白发往下淌,“流程里卡着的,是你帮他们填的假验收单。”
  
  陈默的指尖戳在照片边缘,指节发白,仿佛想抠出一个出口。
  
  下午三点,财政所厕所的瓷砖缝里渗着霉味,潮湿的酸腐气钻进鼻腔。
  
  陈默蜷在最里间的隔间,后背抵着生锈的隔板,铁锈的颗粒硌着脊椎,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
  
  肩膀抖得像筛糠,每一次抽动都牵动旧伤,肋骨处隐隐作痛。
  
  “妈妈……疼……”他妻子的声音在手机里断断续续,信号杂音像电流爬过耳膜,“默子,药……”
  
  他捂住嘴,眼泪砸在水泥地上,混着不知谁吐的漱口水,溅起微小的水花,腥涩的气味在鼻尖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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