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棋子
月下棋子 (第2/2页)“别闹。”云峥把她往旁边带了带,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更多的却是疼惜,“你二哥身子还没好利索,经不起你折腾。”
云清棠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小凳上,却忽然抬起头,看着云澈的眼睛,小声说:“二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云澈一怔,看向她。月光落在妹妹的脸上,她的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先生说,人心里要是装着难过的事,就像背着块大石头,走不动路。”云清棠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还说,这时候就得多看看身边的人,看看那些关心你的人,石头就会慢慢变轻的。”
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云澈放在棋盘上的手:“二哥,我和大哥都在呢。”
云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和暖意一起涌上来,让他眼眶微微发热。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云峥不知何时端了碗糖水出来,放在石桌上。是冰糖炖梨水,清甜的香气混着月光漫开来。
“娘寄来的冰糖,下午炖的,凉得差不多了。”他把碗分给云澈和云清棠,“润润嗓子。”
云澈拿起碗,喝了一口。清甜的梨水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暖意,顺着食道慢慢淌进心里。他看着眼前的兄妹,云清棠正捧着碗小口喝着,嘴角沾了点糖水,像只偷喝蜜的小松鼠;云峥则站在旁边,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轮廓温和而坚定。
“大哥,二哥,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云清棠忽然放下碗,声音里带着点不情愿,“先生说假期只有七天,明天就得回修大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云峥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我明天一早去坊市买车票。苍岳修大的门禁严,晚了怕赶不上。”他顿了顿,看向云澈,“我先送清棠回苍岳郡,再折返青云修大,刚好顺路。”
云澈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碗沿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早该想到的,他们总有离开的一天。苍岳修大的课业重,青云修大的规矩严,哪能一直陪在他这小院里?
可心里还是像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这七天的热闹像是场温柔的梦,现在梦快要醒了。
“回去好好念书。”云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可尾音还是有些发颤,“清棠的符篆还得多练,别总想着玩;云峥……路上照顾好妹妹。”
“二哥,我们放假就来看你!”云清棠连忙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安慰他,“说不定我能拿到修大的奖学金,到时候就能买好吃的给你带过来!”
云峥也点了点头:“我会定期给你寄信,告诉你家里的事。娘说让你别总闷在院子里,天气好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坊市东边新开了家书铺,听说有很多孤本。”
他像是怕云澈担心,又补充道:“修大的假期不算少,中秋、冬至都能回来,到时候我再给你带娘烙的芝麻饼。”
云澈看着他们,忽然笑了。月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几分往日的阴郁。
“好。”他点头,“到时候我把院墙边的青菜收了,给你们做腌菜吃。”
云清棠立刻欢呼起来:“我最爱吃二哥做的腌菜了!比娘做的还好吃!”
“就你嘴甜。”云峥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看向云澈,“梨水喝慢点,别呛着。”
月光越来越亮,洒满了整个小院。槐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影子落在棋盘上,像幅流动的画。云清棠又拿起棋子,说要再下一盘,这次一定不输。云峥没再催她,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下棋,偶尔伸手拨亮灯芯。
云澈陪着妹妹下棋,指尖的棋子依旧冰凉,可心里却暖暖的。他知道,云峥和云清棠走后,小院会重新变得安静,筋脉的疼痛、心口的空洞或许还会回来,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像云清棠说的,身边有关心的人,心里的石头就会慢慢变轻。
这七天的烟火气,兄妹俩的笑语,已经像槐花香一样,悄悄钻进了他心里,驱散了些寒意,留下了些温暖。
棋局下到一半,云清棠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困了。云峥收拾好棋盘,又给云澈的药碗续了热水,才带着妹妹回房休息。
云澈坐在廊下,看着月光里安静的小院,手里还握着云清棠送他的那块木牌。刻着“安”字的木牌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刻痕硌着掌心,却让人觉得踏实。
他想起云峥说明天要去坊市买些伤药,想起云清棠说要拿奖学金,想起他们说放假会回来,会带芝麻饼,会寄信。这些琐碎的约定,像一颗颗小小的星子,缀在他灰暗的日子里,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路。
或许,伤痛不会消失,失去的也回不来。但生活总要继续,就像这院角的槐树,落了花,还会结果;就像墙边的青菜,只要好好照料,总会长大。
云澈站起身,慢慢走回房间。路过灶房时,他看见里面还亮着一盏小灯,大概是云峥怕他起夜时摸黑,特意留的。
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云清棠轻微的鼾声,还有云峥翻身时床板发出的轻响。这些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却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明天他们就要走了,但没关系。
他还有等待的盼头,有可以期待的重逢。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床头的木牌上,泛着柔和的光。云澈握紧木牌,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和云峥、云清棠在老家的院子里追着玩,娘在灶台前喊他们吃饭,爹坐在槐树下抽着旱烟,空气里飘着芝麻饼的香气,甜得让人舍不得醒。
至少此刻,月下有过棋子,身边有过亲人,就很好。而这样的好,以后还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