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銮殿上
第四章 金銮殿上 (第2/2页)“宰相李辅国!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更构陷忠良,指使其爪牙,以‘寒潭泪’这等宫廷禁绝之奇毒,暗害我儿赵怀安!致其…致其昨夜呕血而亡!状若冻毙,实乃毒杀!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为蒙冤屈死的忠良伸冤啊陛下!!”老侍郎的声音嘶哑凄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泣血!
“赵侍郎,无凭无据,岂可污蔑当朝宰相!”一个阴柔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从容。说话的正是吏部侍郎,李辅国的心腹之一,“令公子不幸亡故,张太医已验明是突发恶疾,急火攻心所致。与宰相大人何干?至于‘寒潭泪’?此等虚无缥缈的传说之物,岂能作为构陷之词?赵侍郎痛失爱子,心神激荡,情有可原,然在金銮殿上咆哮君前,污蔑宰辅,恐非人臣之道!”
“你!”赵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吏部侍郎,“巧言令色!包藏祸心!我儿身体康健,何来恶疾?!分明是…”
“够了!”龙椅上的老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压,瞬间压下了双方的争执。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地的赵严和一脸“正气凛然”的吏部侍郎,最终,落在了宰相李辅国的身上。
李辅国身着紫色蟒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此刻正微微闭目养神,仿佛殿内的争执与他毫无关系,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宰相气度。只是他低垂的眼睑下,一丝极其细微的、掌控一切的得意光芒,一闪而逝。
“李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辅国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无奈,对着皇帝躬身一礼:“陛下明鉴。赵侍郎痛失爱子,悲愤之下口不择言,老臣…深感痛心,亦能体谅。然构陷朝廷命官,尤其是指控老臣使用禁绝奇毒,此风断不可长!否则朝纲紊乱,人人自危!请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同时扣上“扰乱朝纲”的大帽子,逼皇帝表态。
皇帝沉默着,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笃…笃…笃…那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在权衡。赵严是军中宿将,门生故旧不少。李辅国是文官之首,党羽遍布朝堂。两虎相争,皇帝需要的是平衡。
跪在下面的苏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好一个老谋深算的宰相!好一个“深感痛心”!赵怀安中的毒,症状与小荷何其相似!寒潭泪!又是寒潭泪!这背后,必然有李辅国的手笔!而他苏砚,一个卑微的仵作,此刻被强拉进这金銮殿,恐怕就是李辅国用来平息赵严怒火、证明其子“急病身亡”的棋子!让他这个“专业人士”来背书,证明赵怀安死于“急症”或“冻毙”,堵住赵严的嘴!
果然,皇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苏砚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漠的利用。
“苏砚。”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赵侍郎指控其子赵怀安昨夜死于‘寒潭泪’奇毒。朕闻你于仵作一道,颇有…新奇见解?且言能辨识此毒?”皇帝刻意加重了“新奇见解”四个字,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来了!苏砚的心猛地一沉。皇帝这是在逼他站队!或者说,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试金石!他若说赵怀安死于寒毒,就等于坐实了李辅国的罪名,彻底得罪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他若说不是…那赵严的滔天怒火和丧子之痛,立刻就会将他撕碎!无论哪种选择,他苏砚都是死路一条!
李辅国微微侧目,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苏砚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控生死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他在无声地施压。
赵严也猛地转头看向苏砚,那双布满血丝的老眼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希望和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苏砚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苏砚这个卑微的弃子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砚感觉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他攥着显微镜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怎么办?如何破局?!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显微镜!他手中唯一的依仗!既然这金銮殿是龙潭虎穴,既然皇帝和宰相都想利用他,那他就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把真相,赤裸裸地、无法辩驳地,摊开在所有人眼前!用这颠覆认知的“妖物”,砸碎李辅国伪善的面具!赌皇帝对真相的兴趣,压过对宰相的维护!
富贵险中求!不破不立!
苏砚猛地抬起头!脸上残留的血污和泥渍,非但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在那双骤然爆发出惊人锐利光芒的眼眸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决绝和野性!
“回陛下!”苏砚的声音不再卑微,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清晰地响彻金銮殿,“草民苏砚,于仵作一道,不敢称精通,唯深信一点——尸体会说话!真相,就在亡者身上!”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冷电,扫过脸色微变的李辅国,最后落在赵严身上:“赵大人!敢问令郎遗体,现在何处?!”
赵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已…已移至府中,尚未入殓!”
“好!”苏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请陛下恩准!取赵怀安公子遗体一滴心血!或一片沾染其呕出黑血的布巾!草民手中此物——显微镜!可于金銮殿上,当众验看!是急症呕血,还是奇毒侵蚀!是自然冻毙,还是人为毒杀!此镜之下,纤毫毕现!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真相如何,立见分晓!”
显微镜?当众验看?纤毫毕现?!
苏砚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金銮殿上炸开了锅!
“狂妄!”
“妖言惑众!”
“区区仵作,竟敢在金銮殿上妄言妖物?!”
“陛下!此子居心叵测!当立刻逐出殿去!”
李辅国一党的官员立刻群起而攻之,纷纷厉声呵斥,试图用声势压倒苏砚这惊世骇俗的提议。
“陛下!”赵严却是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老泪纵横,重重叩首,“臣愿以性命担保!请陛下恩准!让此子…让此子当殿验看!若我儿真是急症而亡,老臣…老臣愿当场自刎谢罪!若…若是毒杀…”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狼般死死盯住李辅国,“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为天下忠良…讨还公道!!”
“陛下!不可啊!”吏部侍郎急忙上前,“此子来历不明,手持妖物,焉知不是用了幻术邪法,构陷忠良?金銮殿乃国朝重地,岂容…”
“够了!”
龙椅上的老皇帝猛地一挥手,打断了所有的争吵!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爆发出一种极其锐利、充满探究欲望的光芒,死死盯住了苏砚手中那个沾满泥污的简陋铜筒!
“显微镜?”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起伏,“当真…能窥见微末之毒?当殿可验?”
苏砚迎着皇帝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斩钉截铁:“是!草民愿立军令状!若此镜不能显毒,或草民所言有虚,甘受千刀万剐之刑!”
“好!”老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一声闷响!他眼中那探究的光芒大盛,甚至压过了帝王应有的深沉,“取赵怀安心血!取其呕血布巾!朕倒要看看,这‘显微镜’下,究竟是何等世界!是否…真能照妖!”
皇帝的旨意如同惊雷!李辅国脸上那万年不变的从容终于彻底碎裂!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掠过眼底!他猛地看向苏砚,眼神深处第一次露出了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
很快,一个密封的玉盒和一个用素白锦缎包裹着、边缘沾染着大片乌黑干涸血迹的布巾,被太监小心翼翼地呈送到了金銮殿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空气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苏砚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那个简陋的显微镜。他先用烈酒(由太监呈上)仔细清洗了自己的手和载物凹槽,然后,用小刀极其小心地从玉盒中凝结的暗红血块上刮下微不可查的一丁点,放在一片干净的鱼鳔薄片上。接着,他又从染血布巾的乌黑血迹边缘,刮取了一点点样本,放在另一片薄片上。
他的动作稳定而专注,带着一种与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格格不入的、近乎偏执的精确感。
两片承载着死亡真相的薄片,被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显微镜的载物凹槽。
苏砚深吸一口气,在满殿文武或鄙夷、或好奇、或紧张、或怨毒的目光注视下,将眼睛凑近了那粗糙的目镜。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几息之后,苏砚猛地抬起头!他的脸色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幽蓝的火焰!他直起身,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简陋的铜筒显微镜,如同握着一柄审判之剑!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穿透大殿的空气,精准无误地、狠狠地钉在了脸色已然铁青的宰相李辅国脸上!
“陛下!”苏砚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响彻整个金銮殿:
“赵怀安公子心血样本之中——”
“密布着无数极其微小的、针尖状的、闪烁着幽蓝色寒光的——毒!素!结!晶!”
“与其呕出黑血样本中所见——”
“一模一样!!”
“此结晶之形态、色泽、大小!与草民在义庄停尸房、在侯府静思阁中所见之‘寒潭泪’毒素结晶——”
“别无二致!!!”
苏砚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更具冲击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金銮殿上,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此绝非急症!更非冻毙!”
“赵怀安公子——”
“乃死于‘寒潭泪’奇毒!!”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最后八个字,苏砚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将手中的显微镜高高举起,那沾满泥污的简陋铜筒,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殿内辉煌的灯火照耀下,仿佛散发着洞穿一切黑暗的、冰冷而致命的光芒!
真相,以最赤裸、最颠覆、最无法辩驳的方式,被这来自异世的“妖物”,彻底暴露在了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之上!
李辅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咙!他身体剧烈一晃,蹬蹬蹬连退三步,撞在身后的蟠龙金柱上,才勉强稳住!那双深藏城府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死死盯着苏砚手中那高举的“妖物”,如同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恶鬼!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死一般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对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