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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镯里的牵挂

银镯里的牵挂 (第1/2页)

雨下得像是要把老城区的青瓦掀翻。
  
  陈兰裹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冲进巷口时,伞骨早被风折成了两截,雨水顺着她斑白的鬓角往下淌,滴在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混着她裤脚的泥点——那是她在菜市场和卖鱼的老张头吵了二十分钟,就为抢最后半把空心菜。可此刻这些都顾不上了,她怀里的布包焐得发烫,隔着粗布都能摸到那枚银镯子的轮廓。
  
  "忘川典当行"的灯笼在雨幕里晃成一点昏黄,像颗没擦干的泪。
  
  陈兰扶着门框喘气,门上的铜铃被风撞响,脆得像谁打碎了个瓷碗。她抬起袖口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袖管上沾着上午给老头子擦身时蹭的药渍,深褐色的,像块洗不净的疤。
  
  "要当什么?"
  
  声音从柜台后传来,清泠泠的,像块浸在井里的玉。
  
  陈兰抬头。柜台后的姑娘穿着月白旗袍,外罩件月洞门暗纹的短衫,发尾用珍珠簪子松松绾着。她正低头擦着个青铜沙漏,沙粒在漏斗里簌簌往下落,每一粒都泛着温润的光,像是把月光熬化了铸进去的。
  
  "我...我要当回忆。"陈兰的声音抖得厉害,布包从怀里滑出来,"当、当能换我老头子回来三小时的回忆。"
  
  姑娘的手顿了顿。沙漏在她掌心转了个圈,漏下的沙粒突然凝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星河。她抬眼时,陈兰看见她眼底有团雾,雾里浮着点碎光,像是有人往深潭里扔了把星星。
  
  "典当回忆,换重逢。"姑娘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但要记好——您得拿出与他最相关的最后一段回忆,换他三小时活过来。契约到期,回忆清零,他会彻底消散。"
  
  陈兰的手死死攥住布包,指节泛白。布包的边角绣着并蒂莲,是她嫁过来那年,老头子在绣坊打了三个月零工攒钱买的。那时候他说:"兰啊,等我老了,走不动了,你就拿这布包给我装桂花糕,咱坐门槛上慢慢吃。"
  
  可他没等到吃桂花糕那天。三年前的冬夜,他蹲在院子里给孙子堆雪人,突然捂着心口栽倒。急救车鸣笛的声音穿透雪幕时,他最后一口气还卡在喉咙里,望着她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她当时没听清,后来翻遍他的旧棉袄,在内袋里找到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别怕,我在。"
  
  "我当。"陈兰把布包拍在柜台上,"就这段。他临终前攥着我手腕说的'别怕',还有...还有他最后看我的样子。"
  
  姑娘没接话,只是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纸页边缘画着些奇怪的符咒,陈兰认不出,只觉得那些墨迹像蛇一样爬进眼睛里。她刚要签字,姑娘突然按住她的手:"您确定?三小时后,这段回忆会从您脑子里彻底消失。到时候,您连他是怎样闭的眼、怎样笑的,都记不起来了。"
  
  "我确定。"陈兰的手指抚过纸页上的朱砂印,"他活着的时候,总怕我记不住他。现在...我就想再看他一眼,好好看他一眼。"
  
  钢笔尖戳破纸的瞬间,柜台上的青铜沙漏突然亮了。陈兰看见无数光点从沙漏里涌出来,在半空聚成个模糊的人形——是王建国。
  
  他穿着生前的蓝布衫,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提着半袋没拆封的橘子。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往下淌,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愣愣地站在柜台前,目光穿过陈兰,落在她身后的墙上。
  
  "老婆子..."他开口时,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瓦罐,"下雨咋不打伞?"
  
  陈兰的眼泪啪嗒砸在柜台上。三年了,没人再喊她"老婆子"。菜市场的张婶喊她"陈姐",社区的小刘喊她"王奶奶",可只有他,会喊她"老婆子",带着点嫌弃的亲昵,像四十年前在纺织厂后巷,他偷塞给她半块烤红薯时那样。
  
  "老头子..."她扑过去,想摸他的脸,可手穿过了他的肩膀——他是团光,是记忆凝成的雾。
  
  王建国却笑了,抬手去碰她的发顶,指节同样虚无。他身后的光晕里,渐渐浮现实景:老房子的红砖墙,窗台上那盆他养了十年的绿萝,阳台上晾着的蓝布衫被风吹得鼓鼓的。
  
  "你看,阳台的花该浇了。"他说,"上回你说那盆茉莉要开了,我记着呢。"
  
  陈兰跟着他走进记忆里的老房子。八仙桌上的搪瓷缸里还泡着茉莉花茶,水汽氤氲着,把缸沿的茶渍晕成朵模糊的花。墙角的座钟停在三点十七分——那是他倒下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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