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想有个家
17 我想有个家 (第2/2页)记得在老家的时候,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
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吾死后尚有二李明在也。”
其实后两句是林觉民在《与妻书》中写的,李明在此引用,他虽然不能跟那个冲击总督衙门的烈士相比,不过对老婆的感情却是一样的。
朱小燕看完信放声大哭,发誓以后决不会嫁人!
几天后我从十六铺坐船到南通,再坐中巴车回家,到家时天还没亮。我大声敲门,没人应声。我想门又没锁,从里面关上,家里一定有人!我一脚将门踹开,进房间拉亮电灯,只见邻居王有理仍在呼呼大睡,吴梅芳惊慌失措呆若木鸡。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父母家里。
父亲忙问出了什么事情。我把吴梅芳出轨的事说了一遍,并且告诉父亲我想回家。
“回家?你说得轻俏!你的户口已经迁出去了,而且给了人家五千块钱,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弟弟这时从房里钻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孕妇。
“李老师,您好!您不爱我,您的弟弟爱我!我们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以前的学生邓美丽现在竟然成了我的弟媳,弟弟就是这样为她辅导功课的!
我啼笑皆非,跟吴梅芳结婚一个多月,五千块钱没了,户口也迁了;弟弟有了女朋友,不要我回来了!
夜里睡在父母房里,父亲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位妇女,请了两个木匠干活,张三发现妇女擀面时将唾沫掉在面粉里,中午无论如何都不吃面;李四发现妇女在污水沟里淘米,因此不吃饭。两个人一个光吃饭,一个光吃面,一个说饭好吃,一个说面好吃。晚上回家时,张三告诉李四面里面有唾沫,李四告诉张三饭里面有污水,结果第二天两个人都不去了。如果看不见,谁知道面和饭不干净呢?”
“问题是张三、李四看见了,自然不可能再吃!我看不见也不生气!”我说。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现在人心不古,到哪里去找三从四德的人啊!你不想去就离婚吧,不过五千块钱扔水里了。”父亲叹口气说。
我越想越气,决定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我找到法律服务所,要求与吴梅芳解除婚姻关系,同时返还我的五千块钱!
工作人员十分热情,他们耐心地听我讲完事情经过,并且仔细做了记录。最后让我交五百块钱服务费。
我哪有五百块钱?可是想到交五百能够要回五千,我到向马建国借了五百块钱,然后交给法律服务所。工作人员给我开了收据。
在父母家呆了十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我到服务所询问,工作人员说他们给吴梅芳发了三次通知,吴梅芳不到场,他们也没办法。他们劝我向法院起诉。如果给钱,他们也可以做我的代理律师!
“算了,我不找你们了。我自己上诉,五百块钱还给我吧!”
“还钱?我们已经为你服务了!吴梅芳不要我们调解能怪我们?如果大家都象你一样,我们律师喝西北风?”
“你们送三个通知就要五百块钱,谁知道你们有没有送?”我说。
“你可以去问吴梅芳啊!五百块钱还是少的!别人打离婚官司起码几万!你给我一万,我保证帮你离婚并且要回五千块钱!”所长胸有成竹地说!
“花一万要回五千,你当我有病啊?”
“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打官司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不离婚,吴梅芳永远是你的老婆,你就不可以再找别人!”
“我不想找人了!五百块钱不要了!”我气急败坏地回到父母家里,向弟弟借了三百块钱,又来到上海民星路菜市场。
李明死后,他的自行车电子称都不知哪里去了,不过摊位及租住房还在。我跟市场管理处及房东打了招呼,承认挣了钱给摊位费及房租。他们答应后我又到旧货市场买了一辆自行车一根杆秤,然后象李明一样到批发市场买菜。这时候,我身上只剩下八十块钱!
目睹李明惨死,我一直慢慢骑车,遇到红灯立即下车。别人一天挣九十、一百,我挣五十、六十。除去摊位费、房租、开销,每月也没有多少剩余。到年底,大约挣了五千块钱。
因为年初跟吴梅芳没有离得成婚,名义上我们还是夫妻。我强装笑脸回到家里。吴梅芳一言不发,她从房里找出一本离婚证书给我,只见上面写着:
申请离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双方自愿离婚的规定》,准予登记,发给此证。
原来我走后半年音信全无,吴梅芳也找法律服务所要求离婚。所长收了她一千块钱,然后将我们两个人的离婚申请放在一起,就算是协议离婚了。所长热心地为我们领了离婚证书,我也没时间谢谢他了。
93年的时候,弟弟查出得了白血病,需要移植肾脏。
我正好符合条件。
移植前弟弟说好给我二十万块钱,移植后却只给了我十万。
有了钱以后,我找村长要宅基地建房,王大狗说只能在原有的地基上建房,农田不许动。原地基是吴梅芳家的,她都和我离婚了,自然不让我建房,弟弟也不同意我回去。
因为拆迁安置,桃园建了许多小区房。我问王大狗小区房怎么卖,王大狗说小区房不卖!如果拆迁安置的话,可以面积换面积!你一个平方没有,我拿什么给你?
王大狗说得有理,我竟无言以对!后来我将十万块钱全部买了意外保险,然后又来到上海民星路菜市场卖菜。
二十年之前,每月挣两千块钱,那简直是天文数字,因为万元户很少。现在菜价并没有提高多少,利润还是那么多,两千块钱吃住都不够了!在上海近二十年,虽然吃了不少苦,可还是没有什么积蓄。
有一年父亲催我回家过年,因为没挣到钱,死要面子的我不肯回家。听说我过年不肯回去,父亲黯然神伤地说:“在外面过年要小心一点,记得多穿衣,晚上不要玩得太晚,没钱就向家里要,别太省了,有时间记得经常打电话回家,别总是几个月没消息......”后来他汇了一千块钱给我。
这就是我的父亲,他没有才高八斗,没有腰缠万贯,可他却用最平凡的真情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雪中送炭,他含蓄的感情让我在浮沉的红尘中找到一丝丝温暖,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 。
去年初父亲得了肺癌,妈妈脑血管阻塞,弟弟看了不少钱。弟弟说父母养了我们两个,医药费应该共同支付。我说我的钱都买了意外保险,弟弟叫我赶快拿出来!意外意外,你什么时候才有意外?我现在已经等不及了!听他说得有理,我将十万块钱又给了他!
那段时间,村子里连续自杀了好几个人,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我总是担心,怕父母走上自寻短见的绝路。每当我打工归来,一进门都要大声喊叫,直到听到父母的回音,我心中才感到石头落地。
有一次回家很晚,父母都不在家里,我急忙跑到猪圈、厕所里寻找,都不见他们的踪影。我感到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不由得大哭起来。这时母亲从外边走进来,问我为什么哭。我含糊其辞,不敢说出我的担忧。母亲理解我的意思,她对我说:“孩子,放心吧,阎王爷不叫,我是不会去的。”
去年底弟弟打电话给我,说父亲病重,我立即从上海回来,可父亲精神很好。一周后我去上海,弟弟又打电话给我,说父亲已经去世了。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我打算再去上海卖菜,弟弟不同意。他将舅舅、姑姑们请来,说要与我轮流照顾妈妈。这想法本来也不错,可我连家都没有,侄子又不肯与我同住,我怎么照顾妈妈呢?我说每月给弟弟一千块钱,弟弟说给一万都不行!
邓美丽毕竟做过我的学生,她说轮到他们照顾妈妈时,我可以去上海卖菜;轮到我时,我可以睡到他们房间的沙发上。我说可以,只要有地方住就行,可弟弟一听却十分愤怒地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在弟弟眼里,我竟然成了他人!
妈妈见我与弟弟争吵,当天夜里便上吊自杀了!她虽然说过不会自杀,可我与弟弟为赡养问题争吵,她实在没有办法。
出殡那一天,我家门外的空地上围满了人,弟弟请来的戏班吹着哀乐,如泣如诉。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他们说我妈妈非正常死亡,一定是儿孙不孝!我只能装着没听见。
这时我看到许多人在哭,觉得很奇怪,因为除了我们一家,有谁会真正难过呢?后来听说那是弟弟请的哭丧人,事后要给钱的。我第一次听说家里人去世,还可以请人哭。
在上海终不是长久之计,我迟早要回农村。侄子小时候跟他父母睡,长大后在爷爷奶奶房里放了一块门板,自己一个人睡。我回来就跟侄子同睡。侄子小时候很喜欢我,如今三十多岁了,看见我回来就叫我滚!他说我的户口在吴梅芳村里,应该到她那里去!弟弟嘴里骂儿子放肆,心里面却在暗笑。
可是吴梅芳现在招了别人,与王有理又藕断丝连,我去干什么呢?我心里暗暗发誓:父母已经去世,我以后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