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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调查任务·上

8 调查任务·上 (第1/2页)

据《日本刑法典》第199条规定:
  
  蓄意杀人者,处死刑、无期,或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换言之:
  
  杀人犯法。
  
  南目那音默念着《心经》,转身离开了那间碍眼的大办公室。
  
  她倒是没直接走。
  
  人在烦躁时的想法,大都来自于情绪的驱动——
  
  尤其她这种生理上就有病的。
  
  所以越是烦躁,越不能放任情绪代替理智做决定。
  
  于是此时,南目那音熟练的在长廊尽头找了个公共座椅,坐下,然后从钱包里摸出了一枚硬币。
  
  选择不定使人焦虑,焦虑超过十分钟,她就有可能犯病。
  
  与其坐以待病,不如先一步抛硬币。
  
  听天由命。
  
  首先,要确定问题:
  
  我想做这件事吗?
  
  结果为正面:做。
  
  结果为背面:不做。
  
  锚定好选项,将硬币抛起。
  
  铮——
  
  金属微微颤动的声音响起。
  
  南目那音稳稳接住,却没有查看结果的意思。
  
  她只是坐在原地,沉吟着歪了下头。
  
  三秒后,确定了:
  
  在硬币落下的瞬间,我期待能看到背面。
  
  结论:
  
  我不想做,
  
  ——那就不做。
  
  南目那音欣然起身,将硬币塞进对面的自动贩售机里,选了一听冰可乐。
  
  咔。
  
  拉环叩开,灌口处涌出丰沛的泡沫。
  
  南目那音端庄的吸溜了一口快乐水。
  
  做决定简单,但后果——
  
  首先,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肯定不是她说退出就能退出的。
  
  比如情感上,可能会伤害到积极帮忙的长辈们;
  
  再比如风评——
  
  她之前为了让调查能过明路,顺便捞点学分,正大光明的说自己对【传统文化的推广】感兴趣。
  
  哦,现在事情变麻烦了,你就要退出?
  
  这在第三方看来,属于行为上的“退避”。
  
  具体到她个人,大概率会被评价为“经不住事”。
  
  更糟心的是,前后对比,会显得她之前的行为,像是某种缺乏责任感的“一时兴起”。
  
  于是——
  
  胡闹,草率,儿戏。
  
  毫无敬畏之心!
  
  在一个封闭、古板、且(最起码表面上)追求品性风骨的小圈子里,盖上这样的评价,基本等于“社会性死刑”。
  
  但是想单纯的糊弄也不行。
  
  虽然都说政府的本质是草台班子,日本政府,是办事尤其磨叽的草台班子——
  
  仿佛单纯靠拖的,都能把许多项目拖到不了了之。
  
  但在南目那音这里,人类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
  
  人话说,就是:
  
  她的长辈们可能会帮忙。
  
  烂尾?
  
  呵呵。
  
  有大师肯出面托底,这雪球八成要越滚越大。
  
  一旦搞成了什么能持续吃经费的固定项目,怕是能锲而不舍的沾她十几二十年。
  
  所以。
  
  南目那音想:我还是找个人甩锅吧。
  
  反正这项目已经被推到不属于它的高度——
  
  那文部科学省一系这么多的官员,也不能全是吃干饭的吧?
  
  一天后。
  
  南目那音看着眼前搜罗来的名单,叹息的想:
  
  这帮人还不如去吃干饭呢!
  
  就,怎么说。
  
  其实从上辈子开始,她对官员政客就没什么滤镜。
  
  尤其日本政客,突出一个笑话。
  
  就她听说过的,包括但不限于:
  
  黄金赘婿、背刺乐子人;
  
  一万円都贪的抠门鬼,公款买漫画的二次元真爱粉。
  
  后期,还有愿意为党派重新出道的前·演员;
  
  和主业是拉皮条、偶尔割割粉丝韭菜来补充收入的前·娱乐圈狗仔等等。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但没有一个不抽象的。
  
  日本首相乍一看有个人样,细究起来,也不过是抽象派的头头,美国的狗——
  
  一不小心胸怀打开了,死都死的像个压轴笑话。
  
  问题是:
  
  虽然南目那音穿越了,身边还存在各路神神鬼鬼的漫画人物。
  
  但漫画嘛,大都是参考了现实画出来的。
  
  说起来是“平行时空”,其实基础设定上,对的特别齐。
  
  这里举个例子:
  
  在《网球王子》全国大赛篇里,有个私立比嘉中学。
  
  他们在九州大赛时,打赢了关西的豪强狮子乐,是冲绳地区的代表。
  
  到新网王时期,还进了U-17。
  
  但存在冲绳(琉球),就说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亚洲支线(日本全面侵.略)是存在的。
  
  所以当漫画们凝合成当前这个世界后——
  
  怎么说?
  
  虽然好人比例相对上升了(有名有姓的漫画角色,基本都是符合普世价值观的铁好人)。
  
  但日本还是那个日本。
  
  右.翼分子,民.粹主义的爹,批皮转生的封建余孽,和各路战.犯的糟心后代。
  
  垃圾很多的(语重心长)。
  
  再然后说身边:
  
  南目那音的老师半田清明,搞笑漫画出身,是正常人。
  
  ——他可以坦然讲述书道的起源,说什么字是汉字,什么字是日式汉字。
  
  甚至能直言假名书法,就是从中国草书演变来的。
  
  和她们家关系最近的围棋名人塔矢行洋,是少年漫画出身,同样正常人——
  
  这位也就性格怪了点,棋品非常优秀。
  
  原作里,他因为和sai的赌局退出棋坛后,干脆就去中国追求更高境界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跟他俩玩到一起的,基本都是正常人。
  
  但不正常的其实才是大多数。
  
  南目那音没有成年,目前主要的社交对象,都来自于半田家人际关系的辐射——
  
  她周围其实存在着一个相当稳固的社交舒适圈。
  
  现在嘛。
  
  啧。
  
  总之——
  
  如果有一群【政坛的垃圾】,再加上一群【不正常的传统文化从业者】。
  
  面对的呢,却是一份主旨和【推广传统文化】有关的项目——
  
  那说未来推广前,是不是要先溯一下源?
  
  就别说抹茶了,日本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宣扬过宣纸都是他们的。
  
  ——哪怕宣纸之所以叫“宣纸”,就是因为它产自安徽省一个叫宣城市的地方。
  
  反正不论篇幅多少吧,只要牵扯到这个,一不小心就会搞出非常恶心人的东西。
  
  突然之间就进退两难了啊(笑)。
  
  南目那音沉默着,从屋里又翻了枚硬币。
  
  问:
  
  既然存在这样的顾虑,我要亲自去掌控这个项目吗?
  
  正面:做。
  
  反面:不做。
  
  丢。
  
  这回丢完别说看了,她连分辨都不用分辨的——
  
  光想想统筹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各种贵物,她甩锅的心反而更坚定了!
  
  思索一番后,南目那音决定锅还是照甩。
  
  但要跳过文部科学省这些糟心的“专业官员”,从需要业绩捞支持率的广大议员中,筛出一个代表运动类资本的——
  
  比如日常会接受亚O士,美O浓政.治.献.金的那种。
  
  到时候,可以顺着【传统文化→剑道or弓道→全国大赛→体育运动】的流向,进行一个动态平衡。
  
  然后平大点,直接把主题偏移掉。
  
  哪怕最后,这个所谓的【国民文化项目】,和几十年前那个喊得很响的【国民健康项目】一样,成了一场推广明O牛奶的大型广告呢——
  
  那帮资本家卖鞋卖球拍的,总比恶心到自己强。
  
  可惜。
  
  等南目那音开始定向筛人后,问题居然更多了!
  
  首先,在日本,政务官和事务官是分开的。
  
  换句话说:
  
  上位者不一定干活,干活的基本不能做决定。
  
  二,是党派的利益,不代表党首的利益。
  
  于是哪怕目标定好了,也会出现各种原因导致法案实行时“自己杀自己”。
  
  并且,在政坛里,姓氏,真的饱含巨大的信息和能量——
  
  日本是披着资本主义外皮的封建社会,平民出身的政治家,再煊赫的权势也是一时的。
  
  基本人走茶就凉了。
  
  但只要有个好姓,那生下来是傻X也能衣食无忧。
  
  南目那音如果想选对人(要保证项目不会中途被摘桃子,接着变成恶心人的东西)——
  
  那面对近500的议员和毛800的选区代表,她最起码要学会只靠姓氏,就分辨出人的大致出身和政治取向。
  
  这点,只靠师母教的那些社交常识显然不够。
  
  甚至去看专门的谱系书都不够,要额外看历史。
  
  但历史比较膈应人。
  
  不止近代膈应,古代的也膈应。
  
  南目那音大致列出了个书单,对坐一刻钟后,不得不丢了第三次硬币。
  
  问:
  
  做事是恶心,但现在看书也恶心啊?
  
  反正都是恶心——
  
  那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恶心着去把活儿干了呢?
  
  正面:干。
  
  反面:不干。
  
  丢。
  
  划个期限吧——
  
  南目那音看着硬币落地,弹起,倏尔滚远,决定了:
  
  就撑三天。
  
  三天之内如果选不出人来,她就捏着鼻子上了。
  
  结果比想象中好。
  
  搞排查后才半天,她就从抽象的茫茫人海中,筛出了个合用的冤大头。
  
  府中市·天草家。
  
  政见偏左.翼,偶尔会走一下民族叙事,不算多么白璧无瑕——
  
  ——他们家有数次巨额贪污的前科,最终都靠秘书(会计)自杀草草了事了。
  
  就,怎么说?
  
  乍一看也是根搅屎棍子,但放在这偌大的屎缸里,已经算是顶梁柱的级别了。
  
  最起码,天草家的这位议员他再抽象,主要的发癫范围——
  
  指报仇雪恨般的捞钱
  
  ——也不会影响到南目那音。
  
  反而是项目爆改运动鞋广告的可能性,因此隐隐变大了一些。
  
  于是南目那音垂下眼帘往后一靠,将指尖的硬币,弹在了写着天草家新闻的报纸上。
  
  ——就你了。
  
  =====
  
  确定好目标的下一步,是就近接触。
  
  日本阶级固化是真的很严重,只要在同一个阶层内,你但凡想找人,耐心多兜几个圈子,总能有机会。
  
  南目那音有针对性的出击了几次,成功在一场香水沙龙上,遇到了天草议员的夫人。
  
  那是一位看起来就彬彬有礼的女士。
  
  其实具体对谈,应该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比如第一步熟识,第二步暗示可以合作,第三步再开始试探些细节什么的。
  
  但议员夫人意外的很干脆。
  
  双方第二次见面时,她就变成了主动搭话的那一方,甚至在被暗示了合作的下一秒,直接邀请南目那音去家里拜访。
  
  家里?天草宅?
  
  ——那不就等于直接去见天草议员本人?
  
  南目那音猝不及防间感到了一丝草率,但想想对面是闲着没事可能会去偷井盖玩的日本政.客……
  
  她顿了下,又诡异的觉得还算合理。
  
  反正南目那音也不在乎项目后续好坏,真是个花团锦簇的草台班子,她还省事了。
  
  于是——
  
  十月,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
  
  南目那音乘车来到了天草家宅邸的正门。
  
  说实话,她有点不想进去。
  
  从七岁那年被诅咒师袭击开始,南目那音就知道,这是个负面情绪会聚合成怪物的世界。
  
  人类的憎恨、议论、诟病,恐惧,都有其“价值”所在,是因果报应中的一环——
  
  天长日久,甚至可能针对某个人、某个家族、某个阶层,诞生出指向性明确到惊人的庞大恶意。
  
  有些古建筑给人感觉暗沉、森然、压抑又威严,也并不全是建筑设计的原因。
  
  最起码在这个世界不是。
  
  因此,像日本皇居,宫内厅,或者议院一类的地方,会安排摆放最高等级咒物做镇压。
  
  而天草家,作为派阀政治体系中,一系党派的总裁家族,他们的级别应该不会低。
  
  但这里……
  
  南目那音下车,姑且算是从容的,无视了宅邸上空的黑云。
  
  不,那不是云。
  
  那是民众们对曾经的一代代天草大名,和现在的一代代天草议员,数百年来形成的【认知】。
  
  它显而易见的偏负面,本体稀薄但庞大。
  
  不至于化为咒灵,但因为指向性明确,哪怕只是一片雾化的“恶意”,看久了,也能隐隐听到一阵阵呢喃着“天草”的声音。
  
  南目那音不动声色的看司机:
  
  司机没反应;
  
  她又去看从屋里走出来的帮佣小姐。
  
  帮佣也没反应。
  
  不是……
  
  你们这有问题吧?
  
  人虽然看不到咒灵,但人有咒力啊?
  
  刀都架在脖子上,你们生物本能不报警的吗?
  
  还有咒术师——
  
  瞎吗,这么黑看不见?
  
  府中市就在东京都市圈内,结界呢,天元呢?
  
  《咒术回战》的设定上,不是有个专门负责监察的窗吗?
  
  “南红小姐?”
  
  南红小姐从友邦惊诧中回神。
  
  因为一些经年形成的条件反射,她这个人,越是遇到紧张的情况,越会下意识约束自己的言行。
  
  于是噤声,垂眸,动作收敛。
  
  站在一旁的帮佣小姐几乎是同步绷紧了身体。
  
  她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准备询问了什么,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说:
  
  “您往这边走。”
  
  南目那音点头跟上。
  
  生活告诉她,凡事最好顺其自然——
  
  咒灵,是一种只要你能假装看不见它,它就会同样看不到你的东西。
  
  阴谋也一样。
  
  她如果像个一般路过拜访者,正常的来,正常的走,那大概率一切如常。
  
  表现的大惊失色or转头就跑,才是【可疑】与【被关注】的开端。
  
  天草家的宅邸很大,进门就是条长长的走廊。
  
  不。
  
  是回廊。
  
  廊道四通八达,沿途尽是不同的景观,层高都比常规日式庭院高三分之一。
  
  ——看出来确实贪过很多钱了。
  
  绕行后的第一站,是一座景观池塘。
  
  池边不远处,竖着个袖珍的鸟巢。
  
  那也是景观的一部分,立柱差不多半人高,巢穴的部分,做的像是神龛一样。
  
  神龛里,摆着一只陶瓷做的小鸟。
  
  南目那音神色平静的瞥了一眼,确定了:
  
  那是个咒物。
  
  问题是,和她过去看到的咒物不一样——
  
  这个东西的咒力,存在两种不同的颜色,还不是混合型,而是刻意分了双层的那种感觉。
  
  外层发红,感觉像是一种基于“堵不如疏”的理念,而被营造出来混校感知用的……封印装备?
  
  具体效果不好说,毕竟南目那音本人,至今没有任何咒术相关的感应能力——
  
  说白了,她是被诅咒师老太太盖过章的“没有天赋”。
  
  她能看见咒灵,只是因为在系统插件里,买过一个名为【看见】的能力。
  
  但系统插件作为某种超规格的存在,虽然技能名草率,说明也写得跟闹着玩似的。
  
  可它说的【看见】,就是真的能让你【看见】。
  
  即:
  
  哪怕感应一点没有,运用一点不会——
  
  只要你看见了(指肉眼直视);
  
  那就必然能看见(包括但不限于能量、能量间的差异、多少和结构etc)。
  
  在南目那音眼里,咒物和上空的云雾,看起来都是黑色——
  
  深浅略有不同,但具备同一种波光特效。
  
  就算不是完全一样的东西,也必然有联系。
  
  第二站,是一片银杏树林。
  
  十月之后,林间树梢一片金黄,风一吹,就有银杏叶蝴蝶似的飞着往下落。
  
  但南目那音只觉得散乱。
  
  参考半田老师的前车之鉴——
  
  秋日看落叶,最好看枫树,最好在九月。
  
  九月后,正常的树叶子是真的会往下掉的。
  
  基本上是你走一路,它掉一路;
  
  掉哪砸哪,锲而不舍。
  
  像梧桐这种叶子大的,不止枯硬后砸人很疼,脆化了崩出来的碎屑还会卡头发。
  
  那种感觉,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想“啧”。
  
  南目那音能多看两眼,纯粹是因为她在银杏林的边缘,又发现了一个神龛型的袖珍鸟巢。
  
  还是两种咒力,还是里外双层。
  
  还是有问题。
  
  ——这居然是个多点链接型的玩意儿吗?
  
  之后是枯山水;
  
  竹屋;
  
  石雕的鹿群。
  
  ……
  
  南目那音数到第七个鸟巢的时候,隐隐意识到:
  
  天草家的情况,可能比她想象中要严重。
  
  而这些被摆出来的玩意儿,也比她以为的要高端。
  
  反正一圈游览下来,侘寂风雅的感受没有,山雨欲来还偏要推波助澜的荒诞,她倒是真的看出了几分。
  
  就是说——
  
  好烦啊。
  
  难得找到个能用的冤大头,结果背后一潭浑水不说,还有可能发臭吗?
  
  南目那音漫无目的的走着神:
  
  本次拜访大概率是无效社交,回去了还要对着名单重新选人……
  
  要么还是自己上呢?
  
  不,那样想想就烦……但是,啧。
  
  转角的瞬间,她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抓握了一下,就很想找个硬币丢一丢。
  
  然后咔哒一声,带路人的脚步顿住了。
  
  南目那音随之停下,回神。
  
  帮佣小姐侧身,唰的一声,拉开了手边的障子门。
  
  “请进。”
  
  她侧开一步:“英介先生等您很久了。”
  
  南目那音点头还礼。
  
  室内装修也偏传统,整体偏空旷,摆着矮几,茶桌,角落里还放了个个小屏风。
  
  桌子后,是个判断不出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是天草英介议员。
  
  他和报纸上的照片只有七分像——
  
  如果说照片只是亲和又英俊,看着非常体面,那真人,就帅的有些可疑了。
  
  南目那音下意识在心里“嗯?”了一声,反手就点开系统,搜索起了“天草英介”的名字。
  
  记忆里……
  
  居然没有?
  
  顿时更可疑了!
  
  南目那音上辈子上学的时候,确实看过不少番剧,但也有一大票没看过的:
  
  比如男主日常向的轻改。
  
  但偏偏这种作品,最容易无声无息的嵌入“正常世界”。
  
  类似《五等分的新娘》——
  
  这部里男主虽然拢共暧昧了五个“女主备选”,但五个人是同一家的女儿。
  
  剧情发生的主要场景,感觉就没有超出过一栋宅邸一间学校。
  
  有种故意给穿越者添麻烦的隐蔽感。
  
  考虑到知识盲区的客观存在,南目那音一直有意保持着种“审视一切”的习惯。
  
  即:
  
  哪怕是陌生人呢,一旦颜值超过某条水平线,就应该立刻警觉起来,把他(她)跟麻烦(剧情)联系在一起。
  
  本着这样的理念,她正准备简化关键字,单独搜索下“天草”这个姓氏——
  
  下一秒,前方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
  
  一只厚实的瓷杯子,被人失手磕在了桌面上。
  
  茶杯翻倒,茶水洒落。
  
  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沿着桌角往下落,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清晰的苦味。
  
  南目那音再次“嗯?”了一声,就是说——
  
  哇哦(那种语气)。
  
  居然不是摆出来装逼用,而是真敢空口喝抹茶的狠人吗?
  
  表面上,她倒是自然的先瞥了眼杯子,接着是那只没有拿稳杯子的手。
  
  停顿,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女孩像是乍然回神,意识到这很冒昧一样,有些突兀的急速垂下了眼帘。
  
  ——是一种绝对符合上层对“未成年(重音)女性(再重音)”认知的,不算很羞怯但足够含蓄的情绪状态。
  
  这是“礼貌”。
  
  南目那音一边礼貌的表演着后续,一边用系统提取自己十秒前的记忆片段,着重查看男人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
  
  那是个咒具。
  
  乍一看,是常规款,道明寺椿身上有差不多的东西,起个护身符的作用。
  
  实际上,它和院子里那些陶瓷小雕像才是一样的。
  
  不,它甚至更复杂,除了红黑两色,还带着点灵动的绿。
  
  从构图上讲,大概是起个平衡……或者是隔断的作用?
  
  偶尔珠串撞击到桌面,颜色们就会翻腾一阵,绿色兢兢业业的保障红黑不会在震荡中产生接触。
  
  而等整体恢复平和时,绿色就自然而然的减少掉一些。
  
  就这个损耗率,南目那音估算了一下,大概还能撑上……两个月?
  
  南目那音开始算账:
  
  首先,天草家的咒物有问题。
  
  详情未知,但可以确定它们和针对“天草”的那股庞然恶意,是一体共生的。
  
  然后院子里那个阵——
  
  具体什么阵她不知道,但那个结构,肯定有感知隔绝的作用。
  
  所以咒术师没感觉,普通人也没有。
  
  哪怕是她——
  
  她走进这屋子大半个小时了,生物本能也没报过警,纯是因为开了挂才“看见”的。
  
  最后,是议员手上这个“倒计时”。
  
  一旦“绿色”消失,隔绝不再,那么手串,应该会变成和外面那些咒物一样的存在。
  
  是结构里的某个“节点”。
  
  考虑到那些黑色的整体性——
  
  她合理怀疑,手串会在蜕变完成的那一刻,自然的并入宅邸内的咒物网络。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天草议员,会在能量传导的过程中,直接接触到了那片庞大的黑云。
  
  咦。
  
  想想那些呢喃着“天草”的声音吧——
  
  感觉他不止会原地暴死,还会死出一件非常有价值的咒物。
  
  有价值到五官四肢都可以被拆开来用的那种程度。
  
  如果隔绝效果还在正常运行,那整件事甚至可以做到无声无息。
  
  南目那音沉吟着放下了茶杯。
  
  乍一看是件麻烦事,应该避开——
  
  但眼前这个人,俩个月后会死。
  
  两个月。
  
  如果能达成合作意向,那么两个月,正好够开个头。
  
  如果直接死掉一个派阀首领级别的议员——
  
  那关注点都不用她引,自己就会偏移掉。
  
  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查案,分锅,闹出一地鸡毛,然后相关信息讳莫如深。
  
  她那个项目,大概率也会成为“相关信息”的一部分,被各种隐性手段剔除出大众的视线,最终无限期搁置。
  
  南目那音:【疯狂心动.jpg】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比如事发后,需要转移视线的东西——
  
  再比如天草所代表的派阀势力,可能会为了继承政治遗产、梳理内部混乱,直接把这个所谓的“遗愿项目”当做抓手。
  
  规模再往上抬一级,做大做强,然后强行辉煌。
  
  而南红,作为和项目一起火起来的那个人,光名号就具备了一定的“正统性”。
  
  换句话说——
  
  南目那音对那帮人来说,可能会成为一个类似于“传国玉玺”的东西。
  
  这些事情都有先例的,甚至连大致的拉拢手段,都是几百年来固定的。
  
  比如联姻。
  
  差别只是会根据她的重要程度,决定是派个团体成员的儿子跟她联,还是由核心领袖的继承人儿子跟她联。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瞬间心如止水。
  
  其实仔细想想,合作本身也是一种隐患——
  
  毕竟和单纯的拜访不同,合作后联系会变多,那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进入幕后黑手的视线了。
  
  南目那音恹恹的回神,不动声色喝茶细听,发现就刚才那一小段时间,天草议员已经讲述起了自己的幼年故事。
  
  类似于他小时候,过男孩节,不想要鲤鱼旗或甲胄,反而想要女孩子的娃娃——
  
  听描述,是一个坐在七层货架最高层的人偶。
  
  但父母硬是不给他买。
  
  于是他努力的撒泼打滚,甚至为此绝食了几天。
  
  描述语气平淡,但非常细节非常详实,听的南目那音思路都跟着停了一下。
  
  就,怎么说?
  
  双方见面后不聊正事聊私事,姑且还算正常——
  
  毕竟前面写过了,政务官和事务官一般是分开的。
  
  南目那音和天草英介见面,是从社交层面上,敲定了双方“友好”的基调。
  
  但具体事务——
  
  要搞事时,他的秘书团队,会去联系老师分配给南目那音的两位助理。
  
  要搞钱了,就去找道明寺财团的会计和精算师。
  
  但现在这个话题……
  
  虽然南目那音会吐槽日本的政.客像笑话,但日本,男性,中年,上位者,巨额贪污前科。
  
  感觉随便组合一下,都是一副活灵活现的爹味画像。
  
  结果说起话来,设想中的以势压人是没有的,但期待中的礼貌客套也没有——
  
  还绝食打滚?
  
  就这个话题跳脱程度,再加上可疑的颜值……
  
  南目那音一顿,心说这人别是什么搞笑漫画里的角色吧?
  
  因为有了猜测,她在此处稍微停顿了一下。
  
  乍一看,就像是被话题吸引了注意力。
  
  天草议员于是亲切的笑了笑,好脾气的问她:
  
  “光说可能有点烦了,你要看看实物吗?”
  
  ……实物?
  
  “就是我的收藏品。”
  
  男人坦然道。
  
  “当初没有得到那个人偶,我有点遗憾,后来自己能做主了,就忍不住一直买差不多的东西。”
  
  南目那音:……
  
  懂的,童年缺憾,补偿心理嘛。
  
  她上辈子没混过娃圈,但收藏级人偶的话,还真有兴趣看看。
  
  ——尤其是荷兰木偶戏用的那种,有匹诺曹的ip加成。
  
  见她点头,天草英介欣然挥了挥手,示意门口守着的人,去取几件藏品来。
  
  “多拿几个吧。”
  
  他思索了一下,补充道,“零号,一号和第二百九十七号,都拿过来。”
  
  差不多一刻钟后,秘书带着四位帮佣,抬上来三个大箱子。
  
  结果打开一看——
  
  好嘛。
  
  这个齐刘海,这个长头发;
  
  还有这个玻璃做的眼珠子和带缝的下巴——
  
  这不是日式鬼片里超经典的那款鬼娃娃吗?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好怪的品味——
  
  以及日本女孩节她也过的,师母准备的,都是绢布做的,宫装女子式的“雏内裹”。
  
  这种市松人偶……
  
  她次第扫过箱子里的零号,一号,和二百九十七号,生出一种精致中略带粗糙,别扭,但又迷之眼熟的感觉。
  
  ……这别是什么恐怖漫画里出现过的道具吧?
  
  恐怖漫画……感觉跟咒术相性还挺合的……
  
  不过是谁呢?
  
  伊藤润二吗?
  
  南目那音几不可查的瞳孔地震了一下,甚至想大喊一声人头气球退散!
  
  不过新的问题来了:
  
  如果冤大头本身是某部恐怖漫画的线索人物,那坚持合作是不是更好一点?
  
  毕竟,哪怕真的是伊藤润二呢——
  
  多接触几回,也有可能激活出什么概念极的恐吓技能。
  
  就,《富江》那种敬谢不敏了,但《十字路口美少年》什么的,她非常可以。
  
  伊藤润二仿佛还画过克苏鲁的漫画——
  
  真要捞到了,感觉撞上两面宿傩都是乱杀,也不用担心什么幕后黑手了……
  
  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走着神,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大半个下午。
  
  南目那音准备告辞了。
  
  说实话,她都意外能耗这么久——
  
  起身时越过矮几,看到两张被摆出来的照片。
  
  照片的主体是两栋建筑物,但被拆散了不少,从剩余部分的装饰来看,应该是曾经是两间……玩具店?
  
  南目那音:……
  
  看出来是真的很喜欢娃了,怪不等能单方面哔哔这么久。
  
  =====
  
  南目那音最后是被秘书送出来的,但也没有送很远,出了这栋建筑后指了下路,就把她放生了。
  
  南目那音想多问一句,但对方头也不抬,转身就走了——
  
  甚至是小跑。
  
  南目那音:行吧。
  
  她努力辨认了下回廊的方向,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也不知道自己转到哪里时,突然听到一阵讲电话的声音。
  
  “辛苦你了清子……”
  
  “是,抱歉。”
  
  听声音,是个成年男性。
  
  看打扮——
  
  更准确点说,是背影衣服上的家纹。
  
  应该是天草议员的弟弟吧,名字叫……
  
  叫什么不重要。
  
  宅邸上方的那股恶意,针对的是“天草”本身——
  
  等议员暴毙那天,姓天草的八成都要遭殃,直系血缘者必死无疑的。
  
  他哥要死要活都还没决定呢,区区一个挂件,要什么名字。
  
  然而,就在转过这个拐角前,南目那音听到了挂件切断电话前的最后一段话。
  
  他说:“真的很抱歉。”
  
  “工作无法完成的话,不止今天,之后一周,都得拜托你一个人去接清之介放学。”
  
  南目那音应声停下了脚步。
  
  已知:
  
  现在打电话的人,是天草议员的弟弟。
  
  所以他也姓天草。
  
  于是可知:
  
  他口中的清子,应该是老婆,嫁人后从夫姓,也是天草。
  
  儿子同理。
  
  所以那孩子的全名,应该是——
  
  “天草清之介?”
  
  南目那音的记忆数据里,几乎是瞬间跳出了这个人的信息。
  
  他其实也不算偏门——
  
  说来也巧,就是《花样男子》里的人物。
  
  但他又很冷门——
  
  因为原作出场太后期,所以他和他的相关故事情节,没有被任何一版影视化推广过。
  
  天草清之介。
  
  一开始,他是牧野杉菜打工时认识的穷小子。
  
  自称“江户之子”,性格有点中二,但为人不坏。
  
  后来还大张旗鼓的跟她求了婚。
  
  当然。
  
  就《花样男子》这部作品一贯的价值取向来看,能有资格介入修罗场的男配角,肯定不会是“庶民”。
  
  天草清之介也一样。
  
  他穷,是因为当时他正在离家出走——
  
  而他背后的天草家,刚出场时只说是议员,后来……后来似乎是当首相了?
  
  南目那音没看过这部分原作,记忆里,只有网友留言时的只言片语。
  
  倒是他未婚妻的身份要更离谱一点——
  
  那位小姐叫栗卷绫乃,设定上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女儿。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怪不得啊!
  
  日本政客有个大美女老婆;
  
  正常。
  
  但日本政客自己长成个大帅哥——
  
  这显然不正常啊!
  
  还有,就这个和三次元相差仿佛的垃圾政治环境,居然真能存在一个有点底线、但还能爬上高位的左.翼政治家族?
  
  说起来跟闹着玩似的。
  
  还有议员喜欢娃娃这点——
  
  那美作玲长大了后还会十字绣和缝纫呢!
  
  一旦意识到他们全是少女漫画人物,突然感觉什么都合理了。
  
  问题是——
  
  系统为什么没反应呢?
  
  原作里提及的“天草议员”,显然是男配的亲爹。
  
  即天草弟。
  
  那既然天草英介原作里也是要死的——
  
  她都接触到了,倒计时也不过两个月。
  
  不激活任务的吗?
  
  原作里他怎么上位的,描述太少了不知道。
  
  但现在,看看这栋宅子吧——
  
  这算是《花样男子》要和《咒术回战》在打架吗?
  
  南目那音思索着,又往那边踱了两步。
  
  远远的,可以看到天草石介站在一片三角梅前。
  
  看年龄,他比天草英介小了差不多十岁,按理来说气质缺不少沉淀,但乍一看,生生帅出去好几倍——
  
  帅到感觉和【日本首相】这个词联系到一起,都有点OOC了。
  
  但想一想吧,也正常。
  
  天草清之介毕竟是在少女漫里干男配的,不是帅哥谁看他?
  
  而当漫画设定变成真实世界:
  
  那依照遗传学原理,他的血亲、尤其是直系父母,基础颜值必然得过关。
  
  然后为了谈恋爱,他得和女主角同龄——
  
  所以开局17岁。
  
  又因为在修罗场里不能轻易落于下风,所以他得和男主道明寺一样,是家里的长男兼继承人。
  
  所以他爸妈也不能大的很离谱。
  
  虽然真实世界里,日本首相平均七十岁,最年轻的安倍O三,上台时也快六十了——
  
  但少女漫说不定能创造奇迹呢?
  
  本世界的记录如果是眼前这位,那可能连四十岁都不需要。
  
  再等等。
  
  南目那音想说不对。
  
  刷新纪录的前提,是少女漫真的创造奇迹。
  
  但现在这个样子——
  
  他别是还没混出头呢,先被少年漫的剧情杀弄死了吧?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这是什么突然天降的选择题?
  
  救or不救?
  
  选救——
  
  倒是不难,她可以旁敲侧击的给个提示。
  
  依照天草家的社会地位,就算请不来大把咒术师做地毯式搜索,也能雇一队挖掘机,先把这不对劲的宅子推平了。
  
  反正凶手抓不抓得到另说,人肯定是不会死的。
  
  又或者放任他哥哥死,但在他这里,卡点进行一些曲线操作,保证“天草们”出事时,他人在足够遥远的国外。
  
  那么,差不多十年后,眼前这个人,会变成日本首相;
  
  选不救——
  
  那就是连坐嘛,两个月后,天草全员暴毙。
  
  他随大流的死掉,然后成为《咒术回战》开头处,【每年有10000下落不明者,是因咒灵而死】这句台词里,微不足道的注脚之一。
  
  ‘天壤之别哦。’
  
  南目那音这样想着,走到了回廊的尽头。
  
  此时正值午后,秋日阳光灿烂。
  
  她再往前多踏一步,就是廊前向下的台阶,能从阴影中,走到阳光下。
  
  但南目那音就在这里站住了。
  
  她专注的看向青年的背影,有点想保他一手——
  
  这样虽然有点麻烦,但可以看看本世界里遍布的各路“剧情线”,是否真的能创造出现实没有的“奇迹”。
  
  比如40岁帅掉渣的日本首相。
  
  但同时,她又有点想袖手旁观——
  
  毕竟是难得的剧情线正面打架,就该突出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别说他了。
  
  他的兄长,他的儿子。
  
  不。
  
  兄长这里,本来她就倾向于放任,倒是儿子“天草清之介”作为【男配角】,实在很有死一死的价值。
  
  所以……
  
  救,还是不救?
  
  短短几十秒内,南目那音好奇心的倾向变换了十几次。
  
  但在另一个层面——
  
  这十几秒对天草石介,甚至整个天草家来说,未尝不是种别样的“生死一念之间”。
  
  于是意外又不算意外的,梅花前的青年,突然感到了一阵毫无预兆的毛骨悚然。
  
  他本能般的收紧身体,环视了下周围——
  
  然后意外又不意外的,发现了阴影里站了个人。
  
  “谁在那里?!”
  
  毕竟是在自己家,天草石介虽然语气严厉,危机感却不重。
  
  一秒,两秒,三秒。
  
  不算短暂的停顿后,阴影里传来了木头磕碰石头的咔哒声。
  
  天草石介下意识在脑内模拟起了情景——
  
  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微微抬脚想迈步,又犹豫,于是木屐的底部,轻轻磕了一下台阶的边沿。
  
  天草石介顿时皱眉,不耐道: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阴影里的人停顿了一会儿,真的出来了。
  
  伫立的建筑和空旷的庭院间,有偶尔吹过的风,有檐角晃动的风铃。
  
  看似是互相活动着,但空间上的分割,又相对维持着静止——
  
  于是光影交界处,恍惚成了图片上的一道分割。
  
  阴影里,漆黑模糊的人影迈处的一步,正好越过了那道线。
  
  于是,明明是因为获得了足够的光照而能被清晰看到——
  
  但那个只存在于一步之遥中的动态画面,却因为跨越了视觉上的交界,显得像是某个未可知的怪物,自黑暗中,从容披上了一层精美的人皮。
  
  最开始是一只高齿木屐。
  
  ——是女性。
  
  接着,是衣服下摆上,简洁的素色唐草纹。
  
  ——是未婚的年轻女性。
  
  再然后,是下台阶时微微向前倾身时,鬓边顺势垂落的头发。
  
  深灰色。
  
  不是灰白,不是花白——
  
  是指向性非常明确的深灰,柔亮而有光泽,以至于光落在那发梢上时,光斑都仿佛是什么活着的粒子一样,在尾端跳了一下。
  
  天草石介的第一反应,不是继续做什么判断,而是久违的想起了他的大学——
  
  大学有生物拓展课。
  
  拿着模型的老师曾经讲过,北极熊因为毛鳞片的结构异常,皮毛会因为反射光波的角度不同,显示出由灰到白、再到淡黄的不同颜色。
  
  但是——
  
  咔哒。
  
  这是高齿木屐,切实踩上石质台阶的声音。
  
  天草石介倏尔从记忆深处的北极照片里回神。
  
  他几乎是本能般的眯起眼睛,然后,在和极昼不同的秋日暖阳下,看到了一双温柔璀璨的金绿色眼睛。
  
  璀璨来自于颜色,温柔来自于眼型——
  
  鉴于虹膜上微弱的泪意,那双眼睛真看人时,甚至有种含蓄的深情。
  
  但眼神呢?
  
  观察,挑拣,选择,评估。
  
  是直视超过三秒,就会让正常人生理不适的程度。
  
  于是——
  
  汗毛倒竖,呼吸急促;
  
  心跳加速后,又产生了微弱的耳鸣。
  
  客观上讲,这是因为他眼前这个人对天草的恶意,隐隐呼应了他头顶那份呢喃着天草的恶意——
  
  而他作为天草,作为相对敏锐的当事人之一,短暂的突破了咒物隔绝,进而产生了自然的生理恐惧。
  
  但是物极必反。
  
  当人的恐惧被拉到极致,紧绷的神经反而会不讲道理的直接松弛下来。
  
  天草石介就是在这样一份堪称空茫混沌的恐惧中,彻底看到了逐渐走进日光下的少女。
  
  说来也挺荒诞的——
  
  因为出现在视觉中心的人影足够美丽,哪怕在天草石介看不到的视角里,天上的黑云翻腾的像是要炸了。
  
  但只他这里,这一刻的心悸耳鸣缺氧窒息,都更像是场吊诡的一见钟情。
  
  再然后——
  
  哒哒哒。
  
  那女孩迈步,脚步声逐渐靠近了他。
  
  于是天草石介的耳鼓里,似乎也跟着——
  
  咚咚咚。
  
  这是他节凑一开始很快,但又突然没那么快了的心跳。
  
  最终,心跳声和脚步声慢慢趋同——
  
  瞬间缺氧的应激状态过去,清晰的胸部闷痛,逐渐唤醒了他的注意力。
  
  于是巧又不巧的,痛觉,在此刻跟上了视觉,又同步了听觉。
  
  咚,咚,咚。
  
  哒,哒,哒。
  
  视网膜上映出的人影,随着迈步靠近而逐渐放大,他以差不多的频率喘息,每喘一次,胸肺就传来一阵闷痛。
  
  ——就仿佛那只曾经磕过台阶一角的木屐,每一下,都正好踩在他的胸膛上。
  
  而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在数步数。
  
  她今天是真的左右互搏到烦了,也是真的没带硬币。
  
  所幸当前这两种选项,对她来说也都还不赖——
  
  所以这次干脆真的随机吧。
  
  南目那音想:
  
  就从我站的这里,走到跟他侧身平齐的地方。
  
  如果步数是单,就捞他一把;
  
  项目什么的看情况,要不要在他哥死后甩锅给他——
  
  重点是维护一下这条社交线,准备旁观人三十八岁当首相。
  
  但如果步数是双——
  
  那就省事了,回家等剧情打架的结果就好。
  
  下台阶那一下,正好算她的第一步。
  
  然后是:单。
  
  双。
  
  单,双,单。
  
  最后一步——
  
  南目那音的左脚,踩住了一株藏在丝茅草里的蒲公英。
  
  ——是双啊。
  
  心底有了答案,南目那音就只停顿了这一秒,便自然的和天草先生擦肩而过了。
  
  =====
  
  回来的路上,南目那音就在思考要如何获取一个新的冤大头。
  
  思了许久也没办法,就想说实在不行,我假装和道明寺椿吵一架吧?
  
  吵完后,轰轰烈烈的原地闹掰。
  
  那在她这边,等于骤然失去所有经费,不得不“选择退出”;
  
  放假!
  
  道明寺椿那边呢,正好也找个借口,把作为传统盟友的西门家拉入场。
  
  西门家的长子继承人,也就是许多年前,南目那音有过一面之缘的西门胜一郎君,今年年初上大学。
  
  正是需要资历的时候呢(笑)。
  
  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能让他把主导权一并接走,那椿也跟她同步放假了。
  
  这个计划里唯一的问题,是要先确定西门胜一郎这个人的价值取向——
  
  茶道毕竟是重灾区。
  
  哪怕对方秉持着绝对的私心,拉踩其他一切项目,最后整出本茶道百科全书呢。
  
  只要没有恶心到她的东西,姑且都还能放手。
  
  想到这里,南目那音的思路一顿,回忆起了现阶段人设是腼腆沉默,甚至不怎么敢抬头看她的西门总二郎。
  
  糟糕啊……
  
  因为这个小鬼,感觉要对他一家产生什么了不得的刻板印象了。
  
  之后没过几天,时间步入了十一月。
  
  三号,日本文化节。
  
  同天,全日剑道锦标赛决赛。
  
  决赛完,是为期一周左右的交流会,因为近几年冠军大都出自警察系统,还搞了个联合活动。
  
  到十一月下旬,是廉直的考试周。
  
  考完试,寒假,再不久,又到了新年——
  
  新年三贺日,有大量的传统庆典活动,不到月底,基本没有社交空白期。
  
  南目那音的“项目工作”,就这样被各种正事,有一搭没一搭的拖延了下来。
  
  这天,她正在二楼的阳台上处理盆栽呢,师母突然出现了。
  
  半田幸子女士从容坐好,问:“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要和天草家合作?”
  
  南目那音愣了一下——
  
  就,还好?
  
  她是说过要合作的话,但现在的准则,是不主动也不拒绝的先拖着。
  
  至于面谈……
  
  谈是谈了,但谈的不都是人偶娃娃吗?
  
  师母意外没有深究的意思,直言道:
  
  “既然如此,你想个理由把那边拒绝掉吧,以后也不要来往了。”
  
  “唉?”
  
  师母继续:“你最近是忙吗,还是压力大?要不要我帮你请假,出去玩一圈?”
  
  她也继续:“唉?”
  
  师母不为所动,直接拍板道:“就去京都好了。”
  
  “剑道锦标赛的决赛结束了,应该很快就会选定新一年的组委会和评委会。”
  
  “你毕竟拿了剑道联盟的邀请函——”
  
  还是联盟总长手写的。
  
  “为表尊重,尽量跟满全程,等名单确定下来,要先一步去拜访列位前辈们。”
  
  “准备见面礼的事情我不插手,你自己去做,做完了记得拿给我检查……”
  
  她越说声音越小。
  
  对面,南目那音发来疑惑的注视。
  
  就是说——
  
  你确定这是放假?是要让我出去玩?
  
  师母也意识到话头有点不对了,遂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开始给她加码。
  
  比如:“零花钱会给你报销的。”
  
  再比如:“去京都后,要找寺院入住吗?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平等院的凤凰堂。”
  
  南目那音诡异的沉默了。
  
  倒也谈不上喜欢——
  
  平等院的凤凰堂,原本是平安时代一位贵族宅邸内的佛堂。
  
  传承了千年后,成了世界知名的物质文化遗产,国宝来着,有些钱币上都印着它的图景。
  
  显然,它是许O刚的灵感来源之一,《网球王子》里,【平等院凤凰】这个角色的姓名原型。
  
  但南目那音一开始不知道。
  
  是几年前,老师拿回了一版国立图书馆发行的新邮票,她才突然发现,于是盯着凤凰的图标看了好久。
  
  后来,出于某些新奇心理,干脆把相关邮票拿走了。
  
  类似的常识错位,还有鹿苑院。
  
  南目那音原本只认这个“名字”的发音,因为老师师母,都是这么叫它的。
  
  后来是要去参加法会了,她才意识到:
  
  鹿苑院,就是她记忆里颇为出名的,那个“金阁寺”。
  
  注:她第一印象里的金阁寺,是山西五台山里那个。
  
  当时,南目那音在舍利殿前怔了很久,露出了个大约可以算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出于某些气质加成,还被寺里的大和尚夸奖了有慧根。
  
  误会延续到现在,师母已然是完全笃定的状态了:
  
  如果凤凰堂还不能诱惑到她,那下一步的加码,就是让她去长住金阁寺。
  
  南目那音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不会解释这里面的误会,但也没有和师母争辩的习惯。
  
  所以她平静的说:“好了,我会去京都的。”
  
  问题是:“为什么?”
  
  师母:……
  
  师母:“你之前去天草家拜访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南目那音一顿。
  
  不对劲?
  
  咒力相关,他家连人带房子,根本就没一个对劲好吧?
  
  她冷静目视回去,试图询问:具体哪方面?
  
  师母:“就,眼神呢?态度呢?”
  
  “尤其是天草议员本人……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南目那音想了想,居然觉得还好——
  
  这毕竟是个存在咒力的世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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