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篇第3章 乱世中的名臣大将们(一)
楔子篇第3章 乱世中的名臣大将们(一) (第1/2页)昌阳城,再一次被慕容奇麾下的叛军团团围困。
这两年,昌阳的百姓也已经习惯了围城的烽火。有钱的大户们早就逃离了这片混乱之地,仍然留下的是本就走投无路的普通百姓,他们蜷缩在断壁残垣间,命运就如风中飘絮,战乱不过给这飘零再添一把霜雪。
最先获知昌阳围城消息的是客驻彭城的右散骑常侍夏钧。
与昌阳毗邻的几个郡城中,彭城距离最远。
夏钧是青密节度使,麾下原有近三万甲兵,驻地本应在青、密二州。
不久前,叛军攻青州。
节度府帐下的一票披坚持锐的将军武将们面带土色,一个个如被寒霜摧残后的呆鸟瑟缩不语,而另一群不上战场的文官幕僚们则挥斥激扬,纷纷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着“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劳师远袭,必阙上将军”之类的兵法精髓。
一名姓赵的资深幕僚有理有据地对敌我兵力势态做了深度剖析,他言道:叛军号称三十万,按军中虚张取整的惯例,就是最多不超过三十万。而且,叛军为彰显反叛的特立独行,有另立的专属度量衡,一向是十称百、百唤千、千言万,换算过来,其号称三十万就意味实兵不超过三万。另外,叛军的组成也很值得深挖,反叛讲究的是声势,以一驱十地裹挟百姓壮大声威是标准化操作,所以,还要剔除这些没多少战斗力甚至还可能拖后腿的被协迫的百姓。即使是料敌从宽,真正有战斗力的叛军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千。反观青州,仅在册领饷的将士就有三万余众。青州民风彪悍,乡间潜隐着无数有护家守土之志的热血民勇豪壮。所以,入侵青州的叛军每深入一里,激起的抗争便多一分,而处理每一分抗争,叛军被牵制的有生力量更是需十倍、百倍才堪应付。
这一番分析果然头头是道。赵幕僚谈笑拂髯,羽扇轻摇,说不尽的风流倜傥,优势在我的睥睨侵染了所有人。
于是,众人惊奇地发现,原来青州在册领饷的三万将士对阵号称三十万的叛军居然有巨大的兵力优势!于是,右边的武将们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左侧的文官们则愈发血脉偾张,开始热烈讨论“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兵法要义。
静寂的武将堆里有一位姓廉的副将素来老成持重,听着亢奋的文官幕僚们的天花乱坠,心底空落落地不踏实,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嘟囔出了声“青州城高池深,大好地利岂可如此轻弃!”
廉副将是个豪粗的军汉,说话习惯了军中拼命鼓荡丹田之气的号令呼喝,即使是刻意地压低了自语声,裹挟中气的声浪依然如洪钟乱撞,震得百步之内人耳鸣心跳。
突兀如雷鸣的声音卷过,绉绉的嘈杂声戛然而止——大约是没料到有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陋武夫竟然敢参合他们高瞻远瞩的战略谋划,而且还是带有质疑的味道。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十几息,旋即,满堂文官幕僚们似被捅了马蜂窝,愤怒如一只只炸毛的猫儿,纷纷跳出来,七嘴八舌加车轮轮转地集火声讨不知所谓的廉副将。从不学无术只会舞枪弄棒、兵书未读两卷文化低,渐次升级到胆小畏战军人之耻、身为武将贪生怕死是国之公贼。
廉副将只是通晓些拳脚,口舌功夫实在不怎么擅长。骂战刚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能找个间隙自辩,但接下来的排山倒海,令他彻底不知所措了。伴随更多的鞭辟入里的斥责,恍惚间廉副将也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好人不配苟活于人间。为了不被世人的唾沫淹死,廉副将面红耳赤地赌咒发誓决不敢贪生怕死,自请加入死营以自证清白——死营就是冲锋在最前面的死士。
夏钧也有些迷糊。他并不是个愚笨的人。优势在我的天纵豪情是正常人心所向往的,但是,青州当下突然的优势在我却染着蜃珠般的奇幻。人类心理就是那么奇妙,总是会把好的期望无限放大而忽略其中蕴含的风险,就象赌桌上的赌徒即使输到一无所有仍然相信下一把肯定能翻盘。夏大人不是看不出赵幕僚似是而非的浮夸,他只是在心底存着一丝万一是真的的侥幸。况且,赵幕僚的父母妻儿整整齐齐一家人都跟随在军府,没道理将自己坑个绝户。夏钧稳了稳心神,恰好幕僚斥责廉副将的铿锵传过来:“能拒敌**里之外却胆怯畏战龟缩于坚城之内,任由敌军逼近城池惊扰百姓,纵使最终获胜,也摆脱不了龟将军的千秋骂名。”夏大人陡然惊醒,他也有成为龟节度使的机会。于是,他半推半就地听信了军师幕僚们的蛊惑,被撺掇着弃守坚城、与叛军野战。
叛军果然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夷,一点道理也不讲。他们远远看见守军出城,也不等对手站稳脚跟列好阵仗,更是直接跳过开战前的口舌热身,呜呜哇哇一窝蜂涌过来。
青州的兵将也是群不争气的。一众平日里目高于顶、自诩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再世吕布张飞的大将副将裨将牙将等等,甫一接敌,便狼奔豕突落花流水。最骁勇的大将也没有撑过三五回合。将军们败得太快太干脆,当士兵们还在张口结舌的懵懂中,叛军铁骑便已冲锋到跟前。于是,一场很经典的倒卷珠帘就这样上演。
夏大人看见情形不对,本想赶紧撤回城中,眼角余光却骇然瞥见一队叛军游骑正快速接近护城河。不得已,他只好丢下青密二地,在亲卫的保护下狼狈地一路向南逃窜。好不容易活着溃退到彭城才发现并没有追兵,这时总算能定下惊魂,在彭城设下临时帅府,收聚溃散的残兵。
大约是惊弓之鸟,夏大人每天都会派出大量人手侦测叛军动向。
收到叛军去了昌阳的消息,夏钧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长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角冷汗,暗忖:“苍天有眼,灾火终是砸在张珣门前。”接着,捻起花白胡须冷笑:“也该让那姓张的尝尝兵临城下的滋味!”
夏钧不喜欢张珣,甚至有点痛恨。他认为张珣不是个厚道人。
张珣第一次拜谒夏钧时,老夏是很欣赏这个后进的。张珣博学睿智善辩,谈吐间引经据典鞭辟入里,眉宇间更流转着朗朗正气。以夏大人多年修成的观人术,他认为眼前这个小书生必然前程远大。夏大人是标准的老派官僚,圆滑通达,最讲究的是广结官场善缘、提前交好未来的官场之星。所以,他不惜屈尊降贵、折节下交。而当他得知张珣缺兵少将局面艰难时,更是毫不犹豫地同意借出自己帐下最能打的南无伤并附带三千精兵,友情帮助他开创局面。
然而,显然他低估了那阳光小生的腹黑。
张珣是铁杆的三国迷皇叔粉。聪明人最擅长的是学以致用、活学活用。张珣在夜深睡不着的时候,细细地品了品这借兵的桥段,惊奇地发现这情节与三国中公孙瓒出借赵云给刘皇叔竟然是完美复刻。甚至人物能力、性格等等也是一般无二,是妥妥的三国照进现实。很自然地,张珣动了cosplay的心思,他想做一次唐版刘皇叔。
张珣情商极高,自有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而且,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逢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遇神侃神话。所以,在他刻意结交下,南无伤及其三千部属对张珣的信任和好感度急剧上升。不过,仅仅停滞在好感并不足够撬人跳槽。于是,张珣又顺手设了个连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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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虎是青州城有名的游侠儿。游侠实际是一个自我标榜或被恭维的称谓,说白了就是终日游手好闲且兼争强斗狠的街头闲汉泼皮。
大虎也是个有背景的。与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是如今青密节度使夏钧夏大人最宠爱的六姨太。
六姨太也是为这个惯会惹事的娘家哥哥cao碎了心,她几次想求夫君为哥哥谋个正经出身,但都被大虎用不惯拘束给拒了,只能每日暗自为这不长心的哥哥提心吊胆。
这一日,赵大虎照例与一帮街头游侠兄弟满城晃荡,远远瞅见十字街口一群人正围着喧闹。凑热闹管闲事是游侠们存在的最大意义。赵大虎等人急忙奔上前去,扒开人群,便见与自己齐名的城东游侠赖三正领着一伙小弟盛气凌人地教训一对外地模样的兄妹。
说不清是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要和早有嫌㗇的赖三别苗头,又或许是想在俊秀的外乡妹妹面前刷勇敢正直的人设,赵大虎冲上去,护住外乡人,也不问情由,便正气凛然地斥责赖三霸凌外地人坏了青州和善好客的好名声,并放言揽下赖三与外乡兄妹的恩怨纠葛。
赖三势弱,虽然他与赵大虎齐名,但他没有做节度使小妾的妹妹,只好讪讪撂下几句场面话,灰头灰脑地走了。
外乡兄妹很感激赵大虎的见义勇为,互道了姓名,哥哥贾似无,妹妹贾若有。兄妹是从昌阳来,准备去京城投亲。路过青州时,随行的叔叔不堪劳乏,只得临时歇歇脚。兄妹俩正是跳脱的年龄,耐不住客栈的拘促,安顿好叔叔后便一同上街玩耍,不巧撞上赖三,凭空生出龌龊,得幸遇上赵大虎解了围。贾家哥哥执意要请杯水酒答谢,赵大虎推辞不过,几人便相携进了醉仙酒楼,要了个雅间,还不忘央了位伙计将仍在客栈歇息的叔叔邀来作陪。
贾家叔叔睿智风趣、哥哥豪爽大气、妹妹婉约温柔,赵大虎莫名地对这一家人心生亲近。几杯酒下肚,初识的拘谨散去,竟如老友重逢般畅快随意起来。贾家兄妹有意无意地聊起些过往趣事,多是贾似无为护妹妹,不自量力却又奋不顾身的“糗事”。
人的长大也许是在一瞬间。赵大虎听着一堆零零碎碎关于兄妹活色生香的小故事,看看贾家哥哥对妹妹一脸宠溺,极尽呵护,他的心弦忽然就那么一颤:自己也是做哥哥的,从小到大却一直是自己闯祸,妹妹跟在后面为自己收拾首尾。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愧意,悄然漫上心头。
赵大虎还沉浸在成长的恍惚中,聊天的内容不知怎么转到了某某豪门人家妻妾争锋的宫斗狠厉。从花无百日红到失宠后残羹冷炙的空虚寂寞冷,贾叔叔讲的绘声绘色,如亲临其境;赵大虎在一旁听得如坐针毡,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借了酒劲,问道:“贾叔叔,这……这得宠失宠,就没个破局的法子?”
贾叔叔眼中闪过一丝狐狸逮到鸡般的笑意,肯定地回答:“当然有。”
“有句俚语说,娘家有助力,女儿不受欺。”
赵大虎心头一震,还想细问,抬眼扫了下嘈的环境,觉得此地不宜深谈,只得强捺住追问的念头,闷头灌了几杯酒。
散席后,赵大虎缠上了贾叔,托词说家里新得了一饼好茶,想请贾叔去品鉴。贾叔心领神会地跟着大虎走了。临走时隐晦地向贾家兄妹点了点头。
自从与贾叔喝过茶,赵大虎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送走贾叔后,他风风火火去节度府将妹妹接回家,兄妹关上门,嘀嘀咕咕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儿。
送别妹妹后,大虎在家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一枚祖传的精璃扳指,一脸肉痛地揣入怀中,又马不停蹄地出门去找节度府的孔计室联络感情。孔计室是夏钧节度使的心腹谋士,说话相当有份量。过去大虎每次惹出祸端,多是孔计室代表夏大人出面摆平,一来二去就混了个熟落。
六姨太返回节度府时,车帘将车箱内外隔成两个世界,车厢里的六姨太有些痴癫,哭了一路,也笑了一路,不时还双手合十叨叨“爹娘有灵!”
当晚,六姨太痴缠夏钧夏节度使大半宿,使尽了痴憨呆萌顺、小弱病娇柔、缠惑嗲媚荡等等十几门功夫,把夏大人哄了个心花路放。末了,老夏终于搂着她,笑着问:“迷人精!是大虎又闯什么祸?还是想要老爷我摘颗天上的星星给你?”
六姨太niudong着身子,半羞半嗔地捶了老夏一拳,娇声道:“老爷尽取笑人家!”
“哥哥安分着呢。”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副欲言又止、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夏大人人老成精,后宅中妻妾争宠的手段在他心中明镜似的。只是他看淡了这百样世态,也乐得享受她们无伤大雅的雌竞小伎俩。他也不催促,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六姨太咬着唇,犹豫半晌,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低着头,嚅嚅道:“老爷……能不能……帮哥哥寻个正经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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