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前途灰暗
6.前途灰暗 (第1/2页)姜枝醒来的时候,自由一日已然宣告结束。
可天色其实才微微亮,东方那轮日头足足还有小半个身体卡在地平线上,而战场上的硝烟尚未散尽,金色的天光肆意泼洒,连带硝烟和天边的云霞一并染成绚烂的色彩。云霞下的校园尽是破败,大概龙类大规模入侵也不过如此了,活像个乱葬岗,草坪绿化带甚至喷泉里横七竖八躺的都是黑色或是深红色的尸体。
铿锵有力的进行曲通过播音系统响彻校园,像是某种信号,而后一栋不知名的建筑大门中开,医生和护士们蜂拥而出,提着带徽记的手提箱。
尸横遍野的战场转眼间就变成了热火朝天的体育场,医生护士们挨个给中枪的人注射针剂,然后为那些晕倒时候扭伤关节的“死人”们按摩肩背,顺便记录他们的学号。
死人一个个摘掉头上的面罩之后,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这些人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交头接耳,想知道胜负,但都有些茫然,两队的领袖恺撒和楚子航横尸在停车场上,你枕着我的胳膊,我枕着你的大腿,难得的亲密,胸口都是巨大的血斑,旁边是村雨和狄克推多。
姜枝几乎算是最后醒来的那批人之一了。她醒来时旁边的路明非像只被人踩中尾巴的小笨狗,一边呲牙一边嗷嗷叫,绕着她不停打转。
护士给她打完麻醉子弹的解药,她刚悠悠醒转,路明非就恨不得扑上来舔她的脸:
“姜枝!你没事吧姜枝?!”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姜枝气若游丝地嘴硬,“卧槽就算我没事你也别抱上来啊,要死了要死了……”
路明非这才放开她。
小笨狗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刚刚他实在是担心姜枝的状况,一时间竟忘记了男女大防,现在才算回过味儿来……有点担心姜枝骂自己流氓的同时,他还是没放下心来,怂了吧唧缩着脑袋又问了一遍:
“你真没事吗?”
“只要你别再突然冲上来抱住我我应该就没事,”姜枝慢慢翻了个白眼,“有事好好说!别动手!”
没事这种话当然是拿来哄小路同学的。
事实上刚醒过来的时候姜枝觉得全身简直要散架了,尤其是胸口那块,就算她提前换上了缴来的防弹衣,也觉得胸口好像被整个打穿了。
几乎打穿她胸口的子弹来自一把大枪——所谓的“狙击之王”,美国产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
楚子航没骗凯撒,也没骗他们这两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他麾下那女生果真是顶级的狙击手,甚至毫不逊色于那位在冬季战争中大放异彩的“白色死神”西蒙·海耶。
即便他们已经占据了整个战场的绝对制高点,脚下这座教堂的钟楼,那女生也能以下克上,精准地抓住路明非探头射击的瞬间开枪。
当时姜枝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率先一步行动起来——看见瞄准镜反光的瞬间,她就下意识把路明非护到了身后。
然后她就两眼一黑。
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没忘骂那沟槽的校董会两句。一场真人CS而已,居然连巴雷特和单兵火箭筒这样的大杀器都拿出来了……虽然那把大狙大概率受过专门改造,不然教堂的钟楼里恐怕已经遍地都是姜枝碎片了,路明非想救她还得先拿扫帚簸箕把她收集起来……
果然这卡塞尔学院就是他妈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面全是载歌载舞的精神病!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姜枝忽然叹了口气,用胳膊支起身体。
校医给她注射的那些针剂里大概有肾上腺素的成分,之前胸口难以忍受的剧痛如今已然削减了许多。
从担架上坐起的少女看似弱不禁风,可她转过头跟路明非说话时威风凛凛,好似那拔矢啖睛的夏侯惇,眼珠子都没了也满不在乎,只顾着问随身的副将小路战况如何:
“怎么样,赢了没?干没干死那两个骚包货?”
“好像赢了……”副将小路抓了抓头。
“什么叫好像赢了?”姜枝听不得这个,“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儿来的中间态……你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那倒没有……”小路表情纠结,简直要把头抓秃了,“应该是……赢了吧。”
他委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姜枝描述当时的情况。
有点像烂大街的勇者战魔王,本来勇者小路在两位魔王面前苦苦支撑……当然倒也没那么苦,不过当时要是再僵持下去,说不定两位魔王真能想办法摸上来,把他们这两人勇者小队轻松拿下……可随着那声枪响,姜枝在他面前如秋叶般倒下,明知道这只是场真人CS姜枝不会有生命之虞,可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路明非心底轰地燃烧起来。
魔王们正为牧师之死弹冠相庆,以为胜券在握了,然而勇者悄然握紧了圣剑。那一刻果真有什么友情和羁绊的力量在路明非单薄的身躯内涌动,暴戾而决绝,驱使他扛起了单兵火箭,瞄准隐藏在对面小楼的狙击手。
他甚至没有像平时那样畏手畏脚,担忧单兵火箭会不会威力过大伤到或者干脆杀死那狙击手。
那一瞬间,他只想要狙击手死。
对停车场里躲藏的那两个骚包货也一样,他毫不犹豫就拉开手雷拉环,估算好时间丢了出去,明明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碰过那些冰冷的铁疙瘩。
仿佛有魔鬼,有个隐藏在他脑海深处的魔鬼在那一刻苏醒了,它低声对他耳语,它蛊惑他说:
“魔王算得了什么呢?哥哥,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啊!”
于是魔鬼操控了他的身体,主宰了这片战场。
想到这儿路明非忽然打了个寒颤。
姜枝还在追问:
“应该又是什么意思?你有本事把那俩骚包货干死,有本事承认呐!”
路明非听出姜枝在用《情深深雨濛濛》里雪姨的口吻说话了,“我又没抢男人!我性取向是正常的好么!不过人倒确实是我做掉的……”
姜枝闻言忽然朝路明非凑了过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路明非大惊失色,心说难道你还真要来试试我的性取向么?姜姐不要啊!
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能嗅到姜枝身上的香味。
路明非其实是个对气味很迟钝的笨小孩,辨认不出各式各样的花香,也分不清沐浴露洗发水和护发素的味道。他只单纯觉得姜枝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清冷而遥远,干干净净的,就算在网吧那种地方,在满屋的烟味儿和汗味儿里,他也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那缕幽远的香味。
后来有次他不知怎么的和姜枝聊起这个了,姜枝就哈哈大笑,说其实不是洗发水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啦,是体香!也不知怎么的你姜姐天生身上就有股香味儿,很像忍冬,知道什么是忍冬吗?哎呀,其实就是金银花啦,只不过我觉得忍冬这个名字更好听一些。
因为姜枝,路明非记住了忍冬这个名字。
明明他也不是没在现实里见过金银花,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目中,金银花是金银花忍冬是忍冬,它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他喜欢的是想象中绝世而独立的忍冬,而不是那种着金饰银常常与清热解毒挂钩的淡雅花朵。
人或许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总会因为某个人固执地记住某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肯忘记。
忍冬的香气在前,路明非下意识移开视线,嘴唇翕动,就要讲上一两句煞风景的烂话转移话题。
可这时姜枝忽然冲他坏笑,“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路明非愣了愣。
姜枝又伸手握拳捶捶他胸口:
“人啊,有时候不逼一逼自己,就不知道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儿,对吧小路同学?你可是军训打靶十枪百环的神枪手,就不能对自己有点自信么?”
“原来姜枝你刚刚是故意给我挡枪的?”路明非抓抓头,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就为了激发我的潜能吗?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
“哼哼,”姜枝从担架上站起来,“你就当是吧!总之,别整天缩着脖子耷拉着肩!你可是我姜枝的左膀右臂,在外面不许没精打采地给大哥丢脸!”
路明非没搞懂姜枝口中的“你就当是吧”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立正了,挺胸抬头,说:
“收到!”
这时候其他躺尸的学生也陆续醒来,发觉了自家老大和对头老大双双躺尸伏诛的惊人事实,当即就有人大喊:
“谁干的!”
刚刚还挺胸抬头的路明非出溜一下把脖子缩回去,肩膀眉毛也像平时那样耷拉下来,瞬间就变回了那只贼头贼脑的小老鼠,满脸“不关我事我只是个无辜路人”的表情。
一个戴细圆框金丝眼镜、脑袋秃得发亮的小老头儿拿手帕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向路明非这边走来。经过满是弹痕的墙壁,他的叹息声就越发感人,看来他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而是心疼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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