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流言伤二人
第64章 流言伤二人 (第2/2页)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缠绕着李瑾,也隔绝着兰心苑中的武媚娘。
武媚娘的处境,比李瑾更为凶险。她本就如履薄冰,如今这“私通外臣”的流言,简直是将她置于炭火之上炙烤。兰心苑几乎成了被遗忘甚至被刻意孤立的孤岛。送来的饭食时常冰凉,份例中的银霜炭彻底断了,连照明用的蜡烛也短斤缺两。秋月、冬雪出去,动辄被其他宫的宫人指指点点,甚至公然奚落“你们主子好本事,勾着前朝的贵人呢”。哑巴内侍也时常被人故意撞倒,或偷走扫帚等杂物。
更可怕的是来自皇帝的沉默。自从流言渐起,皇帝再未问及过兰心苑,也未对武媚娘抄送的那卷《金刚经》有任何回应。仿佛那处院落,那个人,从未存在过。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心寒,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可能正在酝酿。
武媚娘依旧每日在佛前诵经,神色平静,只是眼下的青黑泄露了她的疲惫与压力。她知道,这流言是萧淑妃的毒计,目的就是要一举将她与李瑾同时打落尘埃,甚至置于死地。她也知道,王皇后的退缩与猜疑,皇帝的沉默,都意味着她失去了所有可能的屏障。如今,她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自己,还有……那个同样身处漩涡中心的盟友。
但她不能主动联系李瑾,那等于坐实流言。她甚至不能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她只能等,在孤寂与恐惧中,等待李瑾的应对,也等待或许渺茫的转机。
夜深人静,她独坐灯下(蜡烛昏暗),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腕上一串普通的檀木佛珠——这是李瑾当年通过郭老夫人送入感业寺的诸多“布施”中,最不起眼的一件,却因木质普通、毫无标记,被她一直戴着。冰凉的木珠触及肌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却也勾起了更深的忧虑。
李瑾,你会如何做?是急于自辩,反而越描越黑?是惶恐失措,授人以柄?还是……能找到破局之法?
她不信那个能献出牛痘、绘出寰宇图、舌·战群儒、创立“格物所”的男人,会如此轻易地被流言击垮。但宫闱之事,与朝堂权谋又自不同,其中凶险,更添十分。
同一片夜空下,将作监格物所的值房内,灯火通明。李瑾并未回府,而是将李福、王掌柜秘密召来。他面色沉静,眼中却蕴含着风暴。
“查清楚了吗?流言最初从哪些地方传出?传播最广的是哪几个版本?”李瑾的声音没有起伏。
王掌柜低声道:“回公子,蛛丝马迹指向披香殿和萧府门下几个常在各衙门走动的清客。传播最广、也最恶毒的,便是‘胁迫皇后’、‘内外勾结’的版本。如今不止后宫朝堂,市井之中亦有议论,虽隐晦,然对公子与武娘子名声损伤极大。”
“御史台,还有宫里,可有人以此为由上书或进言?”李瑾问。
“目前尚无公开奏章。但据宫里眼线说,萧淑妃近日在陛下面前,几次‘忧心’提及。陛下……未曾表态。但皇后娘娘那边,对武娘子已颇为冷淡。另外,朝中与萧瑀亲近的几位言官,近日聚会频繁,恐在酝酿弹章。”
李瑾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流言杀人,尤其是这种涉及宫闱秘事、外臣交通的流言,最是阴毒难防。辩解,会让人觉得心虚;沉默,又等于默认。尤其皇帝的态度曖昧不明,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公子,是否要动用我们在市井的人,散播些其他消息,混淆视听?或者,让郭老夫人再在命妇中澄清?”王掌柜试探道。
“不必。”李瑾摇头,“此时再做任何小动作,都是火上浇油,徒惹猜疑。对手要的就是我们慌乱,要的就是我们辩解,要的就是陛下心生芥蒂。”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他们想用流言逼我自乱阵脚,逼媚娘困死宫中,甚至逼陛下疑我、弃我。那我便给他们看,什么叫以退为进,以静制动。”
“公子的意思是……?”
“明日,我会向陛下上表。”李瑾缓缓道,语气决然,“不是辩解,不是喊冤。而是——辞官。”
“辞官?!”李福和王掌柜同时惊呼。
“不错。”李瑾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流言因我‘骤贵’、‘掌权’而起,因我与媚娘‘身份悬殊’却‘疑似有旧’而毒。那我便卸去这身官袍,交出这‘督行实务’之权,做回一个白身,甚至……一个待罪之身。我看这流言,还能依附何物滋生?我看陛下,面对一个自请去位、以证清白的‘孤臣’,又会作何想?至于媚娘那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此刻,任何联系都是害她。唯有我这边动静够大,才能为她分担压力,也才能……逼出幕后之人的真正后手,看清陛下的真实心意。”
这是一步险棋,近乎自残。但在这流言织就的天罗地网中,或许也是唯一能劈开一线生机的办法。李瑾要用自己的“退”,来换取他和武媚娘共同的“进”,或者至少,是“生”。
王掌柜和李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忧惧,但更多的,是对李瑾决断的叹服。
“流言伤二人……”李瑾望向皇城方向,低语道,“那就看看,最后伤的,究竟会是谁。”
夜更深了,流言仍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而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对抗,已随着李瑾的决定,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