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狗的尊严
第2章 野狗的尊严 (第1/2页)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风雪反而小了些。
战场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偶尔响起的濒死呻吟声,像是在给这片修罗场做最后的注脚。
江鼎坐在那个满是淤泥和血水的陷马坑边上,手里拿着一块硬邦邦的破布,正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那把缴获来的蛮族弯刀。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就像他以前在书房里擦拭自己心爱的紫砂壶一样。
但他现在的形象实在和优雅沾不上边。
那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号衣已经变成了黑红色,脸上全是泥垢,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月光下亮得有些吓人。
“那个……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瞎子老头蹲在一旁,手里抓着一只从蛮子尸体上摸出来的皮水囊,正贪婪地往嘴里灌着马奶酒。酒液顺着他乱糟糟的胡须流下来,他也不擦,只是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那副模样活像是一只刚偷吃了腥的老鼠。
“急什么。”江鼎头也没抬,把弯刀举起来对着月光照了照,刀刃上还有几个缺口,但这不妨碍它是一把杀人的好铁,“这时候回去,督战队还没收工,咱们身上的东西,能留下一半就算不错了。”
瞎子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地啐了一口:“那帮狗娘养的,蛮子冲锋的时候躲在后面,抢功劳抢战利品倒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江鼎没接话,只是转过头,看向一直默默站在身后的哑巴。
哑巴正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那是他们三个人的“战利品”。里面有蛮子的皮靴、护心镜、两袋牛肉干,还有几把还没卷刃的短匕首。这哑巴力气大得惊人,背着百十斤的东西,腰杆却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根永远压不弯的木桩。
“哑巴,把你脚上那双草鞋脱了。”江鼎忽然说道。
哑巴茫然地看着他,虽然听不懂为什么要脱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那一双满是冻疮和血泡的大脚直接踩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穿上这个。”
江鼎把从那个蛮族骑兵脚上扒下来的羊皮靴扔了过去。靴子里甚至还带着那个死鬼的体温。
哑巴愣住了。在这个连命都不值钱的死囚营里,一双不漏风、能保暖的靴子,价值比一个娘们儿还高。江鼎自己还穿着那双破草鞋,脚趾头都露在外面冻得发紫,却把这双靴子给了他?
瞎子也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但他很快就撇了撇嘴:“书生,你这是收买人心呢?这傻大个懂个屁。”
“他不懂,但我懂。”江鼎缩了缩冻得发麻的脚趾,语气平淡,“他是咱们这三个人里力气最大的,也是跑得最慢的。明天要是再打起来,还得靠他扛盾牌。脚冻坏了,他就站不稳;站不稳,咱们俩都得死。”
这就是江鼎的逻辑。
绝对的理智,绝对的利己,但偏偏让人听着心里生出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暖意。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互相算计、恨不得踩着同伴尸体往上爬的地方,这种基于利益的“照顾”,反而比那些虚头巴脑的兄弟情义更让人觉得踏实。
哑巴没说话,他也不会说话。他只是笨拙地把那双对他来说稍微有点紧的羊皮靴套在脚上,然后用力地跺了跺脚。
咚!
大地震颤了一下。
哑巴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木讷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感激”的光,虽然很微弱,但在黑暗中却格外清晰。他冲着江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意思是:命给你。
江鼎笑了笑,没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走吧,那帮吸血鬼应该撤了,咱们回去抢个好位置睡觉。”
……
死囚营的夜晚,比战场更像地狱。
为了防止哗变和逃跑,几千个幸存下来的死囚被赶进了一个巨大的围栏里。这里没有帐篷,只有几个用来取暖的火堆。
寒风呼啸,所有人都在拼命往火堆旁边挤。为了争夺靠近火源的那一点点位置,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人为了抢一件破棉袄,趁着别人睡觉的时候用石头砸碎同伴的脑袋。
当江鼎带着瞎子和哑巴走进围栏的时候,立刻引来了无数道贪婪的目光。
原因无他——他们太“富”了。
虽然那件蛮族皮甲被江鼎用破布包了起来,但哑巴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还有瞎子手里那个一看就是蛮族货色的皮水囊,都在无声地告诉这群饿狼:这三只肥羊发财了。
“哟,这不是那个新来的小白脸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走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这人叫“刀疤刘”,入营前是个杀猪的屠夫,因为杀了一家五口被判了死罪。在这死囚营里,他靠着一股子狠劲和一身蛮力,聚集了十几个亡命徒,算是这个片区的一霸。
刀疤刘手里把玩着一根不知是谁的大腿骨,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江鼎三人身上扫视,最后停留在了瞎子手里的水囊上。
“运气不错啊,还能活着回来。”刀疤刘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黄牙,“懂规矩吗?新来的想要烤火,得交点‘入伙费’。”
周围的死囚们都停止了争吵,一个个缩着脖子看热闹。这种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弱肉强食,是这里唯一的法则。
瞎子握着断刀的手紧了紧,刚想上前一步,却被江鼎伸手拦住了。
江鼎一脸和气地看着刀疤刘,甚至还微微拱了拱手,那副模样就像是个在街头遇到了老街坊的教书先生:“这位大哥,我们也只是侥幸捡了条命回来。这大冷天的,大家都不容易,行个方便?”
“方便?”刀疤刘嗤笑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老子给你方便,谁给老子方便?少他娘的废话!把那个水囊,还有那个傻大个背后的包裹留下,人可以滚到那个角落里去蹲着。否则……”
他猛地把手里的大腿骨在地上砸得粉碎,身后的十几个手下立刻狞笑着围了上来,手里都拿着磨尖的石头或者木棍。
瞎子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江鼎说道:“书生,这帮人是真敢杀人的。那个光头不好对付,待会儿我拖住他,你带着哑巴往那边跑。”
江鼎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和气的笑容,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离刀疤刘只有不到三步的距离。
“那就是没得谈了?”江鼎轻声问道。
“谈你妈……”
刀疤刘一句话还没骂完,江鼎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没有任何征兆,江鼎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猛地挥出。
不是刀,也不是剑。
而是一把混着石灰粉的沙土!
那是他从陷马坑里爬出来的时候特意抓的一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用体温烘干了,就为了这一刻。
“啊!我的眼!”
刀疤刘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疯狂后退。
“哑巴,撞!”
江鼎的声音冷得像是冰碴子。
早就蓄势待发的哑巴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子蛮横不讲理的冲击力,轰然撞进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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