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影浮香
第四章 暗影浮香 (第2/2页)程颐眼中精光爆射:“郑荣?可查明此人现在何处?”
“正在查。此人行踪诡秘,在汴京似乎有过几个落脚点,但都早已人去楼空。不过,有人曾在火灾前两日,在司马光旧邸附近见过一个右手残疾、形迹可疑的乞丐。”
乞丐?右手残疾?时间、地点、特征,都对得上。难道焦尸就是这个郑荣?他是去司马光旧邸寻仇还是做什么?又是谁杀了他,还嫁祸给苏轼?
事情似乎清晰了些,却又更加扑朔迷离。如果死者真是郑荣,他来汴京是为了找苏轼报仇,那他去司马光旧邸做什么?难道他认为苏轼与司马光旧邸有关联?还是说,他去旧邸另有目的,却意外撞破了什么,被人灭口,并利用来陷害苏轼?
“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个郑荣,活要见人,死……”程颐顿了顿,“开封府那具焦尸,尽快想办法让仵作确认,右手小指的旧伤特征,是否与郑荣吻合。还有,查查郑荣在汴京可能与谁接触,特别是……与新党余孽,或者蜀党内部与苏轼不睦之人,有无关联。”
“是。还有一事,”灰衣人低声道,“我们的人发现,蔡京的人,也在暗中打探郑荣和周老汉的消息,似乎比我们更早一步。”
蔡京!程颐的手指猛地收紧。果然,这只笑面虎也伸出了爪子。他想干什么?浑水摸鱼,还是螳螂捕蝉?
“不必管他,但盯紧了。”程颐冷声道,“我们按我们的路子查。苏轼那边呢?”
“苏辙还在暗中寻找右手有残疾之人,苏轼闭门不出,但其府中似乎有些异动,下人间窃窃私语增多。另外,苏府那个书童小坡,今晚偷偷从后门溜出,在附近巷子徘徊良久,似乎想逃走,但最终又回去了,行迹慌张。”
书童想逃?程颐心中一动。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害怕了?“盯紧那个书童,必要时,可以‘帮’他一把,让他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明白。”
灰衣人退下。程颐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里,只有一盏孤灯摇曳。苏轼的书童,失踪的郑荣,右手残疾的周老汉,暗中窥伺的蔡京,还有那具躺在开封府停尸房里的无名焦尸……无数的线头在黑暗中飞舞,似乎都隐隐指向苏轼,却又缠绕成一片难以拆解的乱麻。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郑荣”、“周老汉”、“书童小坡”、“蔡京”几个名字,又重重划掉“蔡京”。现在,还不是直接与这条毒蛇对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坐实苏轼的嫌疑。书童是一个突破口,郑荣的尸身是另一个。只要找到郑荣与苏轼的明确关联,或者让小坡说出对苏轼不利的证词……
窗外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凄厉瘆人。程颐放下笔,吹熄了灯。黑暗中,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火既然已经点燃,就不怕再添一把柴。苏子瞻,你恃才傲物,不拘礼法,今日之祸,或许早就在你纵情诗酒、讥诮时政时,便已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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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听完斗笠人的汇报,轻轻抚掌。
“程颐果然上钩了,在全力追查郑荣和周老汉。苏辙也在找。很好。”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是醇厚的琥珀光,“那具焦尸的右手小指,处理得如何?”
“仵作中我们的人已经‘确认’,旧伤特征与流放罪官郑某之子郑荣幼年伤情‘高度吻合’。相关记录,会‘不经意’出现在程颐和苏辙能接触到的地方。另外,郑荣曾在汴京的几个狐朋狗友,也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有人去问,他们会‘回忆’起,郑荣来汴京就是为了找苏轼报仇,还曾说过‘要让姓苏的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甚好。”蔡京饮尽杯中酒,眼神清明,毫无醉意,“周老汉那边呢?”
“已经按您的吩咐,让他‘回忆’起离开汴京前,看到一个穿深色衣服的高瘦人影在旧邸外徘徊,时间就在火灾前几天。至于那送信让他离开的陌生人,他描述模糊,只说像个跑腿的闲汉。”
“够了。”蔡京放下酒杯,“这些碎片,足够程颐和苏子瞻拼凑出一个‘合理’的故事了。一个来寻仇的郑荣,在司马光旧邸附近徘徊,可能想伺机对苏轼不利,或是想盗窃旧邸财物。而苏轼,或许察觉,或许偶然撞见,冲突之下,失手或故意杀了郑荣,慌乱中放火毁尸灭迹,却不慎留下了自己的词稿残页。至于动机,可以是防卫过当,也可以是旧怨爆发,甚至可以是……郑荣掌握了苏轼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灭口。”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温和而无害:“多完美的链条。有动机,有机会,有物证,现在,只差一个有力的人证,或者,一点小小的推动。”
“先生是指……苏轼的书童?”
“那个孩子,是叫小坡吧?”蔡京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听说他今晚差点跑了?看来是知道些什么,又害怕极了。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程颐想必也会打他的主意。我们得……帮这孩子一把,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说该说的话。”
“属下明白。只是……”斗笠人略有迟疑,“程颐那边,似乎也在查我们。”
“让他查。”蔡京毫不在意,“我们只是恰好在合适的时间,提供了一些合适的信息。追查郑荣,是程伊川自己要做的。至于我们的人,手脚干净些,别留下把柄。现在,所有人眼里都只有苏轼和那具焦尸,没人会注意阴影里的风。”
他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发丝。“苏子瞻啊苏子瞻,”他望着苏府的方向,低声自语,“你的才情,你的声望,你的不羁,在太平年月是风流,在这暗流汹涌的时候,就是催命的符咒。要怪,就怪你自己站得太高,又不懂得低头吧。”
窗外,乌云渐渐遮住了残月,汴京沉入更深的黑暗。一场针对苏轼的围猎,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正悄然收紧罗网。而网中的猎物,此刻还困在记忆的迷雾和府邸内悄然蔓延的裂痕之中,尚未完全意识到,致命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苏轼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夜。他在努力回想,那缺失的一盏茶时间,那模糊的人影,那股特别的腥气,还有自己那件不知所踪的靛蓝直裰。而苏辙那边,关于小坡和袍子的询问,暂时还没有回音。
寂静的苏府里,只有风声穿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提前奏响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