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旧物藏情,雨夜同舟
第一卷 第四章 旧物藏情,雨夜同舟 (第1/2页)清晨的雾霭还未散尽,老宅的院子里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苏晚醒来时,窗外的天色是淡淡的青灰色,檐角的水珠顺着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到王师傅背着工具箱,慢悠悠地走进院子。埃利亚斯已经在院子里了,依旧是昨天的冲锋衣工装裤,正蹲在拆下来的窗棂旁,用软布轻轻擦拭着雕花上的灰尘,动作细致得不像个习惯了钢筋水泥的现代建筑师。
“王师傅,早。”埃利亚斯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打招呼,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埃先生早,苏小姐早。”王师傅笑着回应,将工具箱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细小的刻刀、砂纸、颜料,还有几罐密封的胶水,“东西都准备好了,今天争取把窗棂的主体破损补上。”
苏晚快步下楼,走到两人身边:“王师傅,辛苦您了。要不要先喝杯热茶暖暖身?”
“不用不用,”王师傅摆了摆手,戴上老花镜,拿起一块破损的窗棂构件,“干活要紧。你看这雕花,线条多流畅,可惜这儿缺了一块,还有这儿的描金也掉得差不多了。”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一阵惋惜。那是一朵缠枝莲纹样,花瓣的弧度温婉圆润,确实是江南木雕独有的细腻风格,只是右下角缺了小半片花瓣,边缘还带着朽坏的痕迹,原本金灿灿的描金也只剩下零星的斑驳。
“王师傅,这描金还能复原吗?”苏晚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这是奶奶亲手描的金,她总想留住这份念想。
“能是能,就是麻烦点。”王师傅仔细端详着,“得先把残存的金箔清理干净,再用鱼鳔胶调和金粉,一点点填上去,还得注意和原来的纹理贴合,不能看出修补的痕迹。”他顿了顿,笑道,“不过你放心,我年轻时跟着老师傅学过这手艺,保管给你还原得一模一样。”
苏晚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那就拜托您了。”
埃利亚斯站起身,将擦拭干净的窗棂主体递过来:“王师傅,木材已经处理过了,驱虫防腐的药剂都用的是古法配方,不会影响雕花的质感。”
王师傅接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处理得很到位。埃先生对古建筑还真是上心,现在年轻人里少见喽。”
埃利亚斯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旁的卷尺,开始测量窗棂的尺寸,似乎在核对什么数据。苏晚看着他的侧脸,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竟让他那份北欧式的冷硬柔和了不少。
她转身走进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泡了三杯茶放在石桌上,又拿出昨天剩下的桂花糕,用盘子装好。做完这些,她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静静地看着王师傅干活。
王师傅的手艺确实精湛。他先用细砂纸轻轻打磨着破损的边缘,将朽坏的木屑一点点清理干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瓷器。然后他拿起一块和窗棂材质相同的老杉木边角料,对照着完整的花瓣形状,用刻刀一点点雕琢起来。刻刀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时而旋转,时而斜切,细小的木屑簌簌落下,很快,一片与缺损处严丝合缝的花瓣就成型了。
苏晚看得入了神,连手里的茶杯凉了都没察觉。她也是做手工活的,知道这样的精细活有多耗费心神,不仅需要高超的技艺,更需要足够的耐心和专注。
“苏小姐也是做手艺的吧?”王师傅忽然开口,手里的活却没停。
苏晚回过神,点了点头:“我是做古籍修复的。”
“难怪看着这么专注。”王师傅笑了笑,“手艺活都是相通的,讲究的就是个‘静’字,心不静,活就做不细。”
“您说得对。”苏晚深有同感,“修复古籍也是,有时候一页纸就要修大半天,稍微有点急躁,就可能损坏原本的字迹。”
埃利亚斯测量完尺寸,走过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古籍修复和木雕修复,虽然对象不同,但内核都是一样的,都是在守护历史和记忆。”
苏晚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认同和理解。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都懂得彼此对“守护”二字的执念。
“对了,埃先生,苏小姐。”王师傅忽然停下手里的活,指了指窗棂内侧,“你们看这儿,好像刻着字。”
苏晚和埃利亚斯同时凑了过去。窗棂内侧靠近榫卯接口的地方,因为常年被梁柱遮挡,没有受到风雨侵蚀,竟真的刻着一行细小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毛笔写的小楷。
“这是……我外祖父的名字?”埃利亚斯眯起眼睛,轻声念道,“林敬之,民国二十六年。”
民国二十六年,正是外祖父建造这栋老宅的年份。苏晚心里一阵激动:“原来这窗棂是你外祖父亲手做的?”
“有可能。”埃利亚斯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我母亲说过,外祖父不仅是建筑师,还很擅长木工活,当年这栋老宅的很多木雕构件,都是他亲手设计制作的。”
王师傅笑着说:“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这行字藏得这么隐蔽,要是换了别人,可能直接就把窗棂换了,这念想可就没了。”
苏晚看着那行模糊的字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这窗棂不仅有奶奶描的金,还有埃利亚斯外祖父刻的字,它承载的,不仅仅是她的回忆,还有埃利亚斯母亲的童年,是两个家族跨越时空的羁绊。
“王师傅,麻烦您修复的时候,一定要把这行字保留下来。”苏晚语气郑重地说道。
“放心吧,我会小心处理的。”王师傅点了点头,“我会用细毛刷把字迹清理干净,再薄薄地刷一层清漆保护起来,既不影响观感,又能防止字迹进一步褪色。”
埃利亚斯看着那行字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等修复好了,我们把这窗棂重新装回东厢房,就按原来的位置。”
“嗯。”苏晚点了点头,心里忽然觉得,这栋老宅的修缮,不仅仅是修复一栋建筑,更是在连接一段段被时光尘封的故事。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工匠们陆续到来,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张师傅带着人在西厢房搭建脚手架,准备更换屋顶的木梁和瓦片;小李和其他工匠则在清理堂屋的地面,将破损的地砖撬起来,准备更换新的青砖。
苏晚和埃利亚斯依旧分工协作。苏晚帮着王师傅打下手,递工具、调颜料,偶尔也会请教一些木雕修复的技巧;埃利亚斯则在各个施工点之间穿梭,监督施工质量,时不时和张师傅交流几句,解决施工中遇到的问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晚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工匠们,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埃利亚斯说:“埃利亚斯,堂屋的阁楼还没检查过吧?我记得阁楼里堆放着很多我奶奶留下来的东西,还有一些老家具,不知道有没有破损,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埃利亚斯点了点头:“好,吃完饭我们上去看看。阁楼的楼板年代久远,可能也存在安全隐患,正好一起检查一下。”
吃完午饭,工匠们休息的间隙,苏晚领着埃利亚斯走进了堂屋。堂屋的阁楼在二楼天花板上方,需要踩着一架老旧的木梯爬上去。木梯已经有些松动,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小心点,慢点爬。”埃利亚斯跟在苏晚身后,伸手扶住了晃动的木梯,声音沉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苏晚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阁楼。阁楼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淡淡的樟木香气。阁楼的面积不大,堆放着不少杂物,有老旧的樟木箱、掉漆的木柜、还有一些用布包裹着的家具,上面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里常年没人上来,光线又暗,所以比较潮湿。”苏晚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亮了阁楼的角落,“这些樟木箱里装的是我奶奶的衣服和被褥,还有一些老照片和书信。那个木柜里,放的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一些木工工具。”
埃利亚斯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和苏晚一起在阁楼里查看。阁楼的楼板确实存在不少问题,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朽坏,踩上去会有轻微的下陷感;屋顶的瓦片也有不少破损,雨水透过瓦片的缝隙渗进来,在楼板上留下了大片的水渍和霉斑。
“这里的楼板必须更换,”埃利亚斯蹲下身,查看楼板的朽坏程度,“还有屋顶的瓦片,也得和西厢房一起更换,否则下雨还会漏水。”
苏晚点了点头:“嗯,安全最重要。这些东西我们先搬到楼下,找个干燥的地方存放起来。”
两人开始动手整理阁楼里的杂物。苏晚打开那些樟木箱,将里面的衣服、被褥一一拿出来,用干净的布擦拭干净,再装进新的塑料袋里密封好;埃利亚斯则负责搬运那些沉重的木柜和家具,他身材高大,力气也大,一个人就能将沉重的木柜搬到木梯旁,再小心翼翼地挪下去。
整理到那个掉漆的木柜时,苏晚忽然发现木柜的抽屉似乎卡住了,拉不开。她用力拉了几下,还是没拉动,不由得有些着急:“这里面可能放着我爷爷的工具,要是拉不开就麻烦了。”
埃利亚斯走了过来,示意她让开:“我来试试。”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下抽屉的结构,发现是因为常年受潮,木板膨胀导致的卡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将刀刃插进抽屉的缝隙里,轻轻撬动了一下,然后又在缝隙里撒了一点滑石粉——那是他早上从工匠那里拿来的,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你试试现在能不能拉开。”埃利亚斯站起身说道。
苏晚伸手拉住抽屉的拉手,轻轻一拉,抽屉果然顺利地打开了。她心里一阵欣喜:“谢谢你,埃利亚斯。”
抽屉里果然放着一套老旧的木工工具,有刨子、凿子、墨斗、曲尺,还有一把刻刀,刀柄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显然是常年使用的缘故。工具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苏晚拿起那个布包,轻轻打开。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还有一本小小的笔记本。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子穿着长衫,女子穿着旗袍,站在老宅的院子里,笑容温柔。男子的眉眼,竟然和埃利亚斯有几分相似。
“这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苏晚惊讶地看向埃利亚斯。
埃利亚斯凑了过来,看着照片上的男女,眼神里带着一丝震惊,还有一丝温柔:“是他们。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年轻时的照片。”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敬之与婉清,民国二十六年于归园。归园,正是这栋老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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