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第1/2页)庭审结束后,那间临时提供给证人使用的、散发着消毒水和陈旧油漆味的小休息室,成了张远暂时的避难所,也像他的囚笼。他瘫坐在硬塑料椅子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庭审上何兵律师那两句轻描淡写却如同雷霆万钧的质问,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与林氏集团的商业纠纷……净身出户的通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上。他能想象到林薇此刻的暴怒,那绝对不仅仅是经济损失,更是对她权威的挑衅和颜面的践踏。而他,就是那个搞砸了一切、引火烧身的蠢货。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硬的男人走了进来,没有自我介绍,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扫了张远一眼。那是林薇的人,张远认得,是专门处理“麻烦”的。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部手机递到张远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是张远那年迈的父母,正提着菜篮子,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走在他们居住的老旧小区里。拍摄角度隐蔽,距离极近。
张远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男人收回手机,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林小姐让我转告你,管好自己的嘴。如果下次开庭,你还像今天这样……‘状态不佳’,你父母的晚年生活,可能会变得……不太平静。”
没有明确的恐吓,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腥的暗示。
男人说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张远一个人僵在原地,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脊背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廉价的衬衫。
父母……他们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也是最脆弱的软肋。林薇精准地掐住了他的命门。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彻底攫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缓缓收紧,几乎要将他捏爆。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漆黑的深海,四面八方的压力要将他碾成齑粉。林薇不会放过他,李伟和苏晴那边,他同样是一枚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他完了,他真的完了!
之前还残存的一丝侥幸,一丝以为靠着赵律师和林薇就能脱身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意识到,自己无论站在哪一边,最终都难逃被吞噬的命运。区别只在于,是被林薇慢条斯理地折磨至死,还是被李伟和苏晴当成垫脚石后一脚踢开。
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了他每一寸思维。
就在这极致的黑暗和窒息中,何兵律师在法庭上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个律师……他不一样。他没有被李伟和林薇的权势吓倒,他精准地找到了突破口,他……或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在漆黑海面上突然亮起的灯塔微光,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现。
污点证人……人身保护……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遍体鳞伤却突然看到一线生机的野兽,开始疯狂地翻找自己的口袋。他记得,上次会见何律师时,对方似乎……似乎给过王静一张名片?王静当时随手塞进了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
他找不到!他急得双眼赤红,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小小的休息室里转圈。对!手机!他还有手机!
他颤抖着掏出那个快要被他捏碎的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划拉着屏幕,好不容易才在通讯记录里找到一个没有存名字、但依稀记得是王静之前联系他时用过的号码(可能是何律师办公室的座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然后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声:“您好,何兵律师办公室。”张远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喂?您好?请问哪位?”对方再次询问。
“我……我找何……何律师……”他终于挤出了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我是张远……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我愿意……愿意作证……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们……保护我……还有我爸妈……林薇她……她派人威胁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只要给我一条活路!”
他对着话筒,几乎要跪下来,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形象全无。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试图攀附豪门的凤凰男,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不惜一切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可怜虫。
他背叛了林薇,背叛了李伟和苏晴,也背叛了赵律师那个看似稳固的联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然后,那个女声再次响起,依旧冷静、专业:
“张先生,请您冷静。告诉我您现在的具体位置,我们会尽快安排人与您见面,并评估您的情况。”
张远像听到了救赎的福音,忙不迭地报出了法院附近一个他临时落脚的、鱼龙混杂的廉价小旅馆的名字和房间号。
挂断电话,他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脸上混杂着泪水、汗水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前方或许是新的陷阱,或许是更深的深渊。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林薇位于顶层的豪华公寓,此刻像是暴风雨前最后平静的堡垒。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璀璨如星河,却丝毫照不进她眼底的冰冷。她刚结束一个越洋电话,用流利的法语斥责了欧洲分公司一个办事不力的高管,此刻正端着一杯冰镇香槟,站在窗前,俯瞰着她脚下这片仿佛由她掌控的世界。
庭审上的失利和张远的反水,虽然让她恼火,但并未让她真正慌乱。在她看来,那不过是蝼蚁临死前可笑的挣扎。她已经在动用一切资源,一方面寻找张远,准备让他彻底“闭嘴”,另一方面向警方和法院施压,试图将案件拉回她预设的轨道。钱和权,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
门铃在这时响起,短促而坚决。
林薇皱了皱眉,这个时间,谁会不请自来?佣人应该已经休息了。她放下酒杯,迈着优雅而警惕的步子走向玄关,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警察,还有一名穿着便装、但气场同样不容置疑的女子。不是她熟悉的、通常来处理“事务”的辖区警官。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像冰凉的蛛丝,掠过她的心头。但她很快将其压下,整理了一下丝质睡袍的领口,恢复了惯有的高傲神态,打开了门。
“请问是林薇女士吗?”为首的警察出示了证件,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
“是我。有什么事?”林薇倚着门框,语气疏离,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注意到那名便装女子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我们是市经侦支队的。”警察的声音清晰而冰冷,“现依法对您进行传唤,请您配合我们回局里,就您涉嫌职务侵占,以及张远先生提供的关于您涉嫌作伪证、威胁证人等相关问题,接受调查。”
“职务侵占?作伪证?威胁证人?”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嗤笑一声,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张远?那个信口雌黄的废物说的话也能信?我律师呢?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她试图保持镇定,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经侦支队?不是普通的派出所!而且对方直接点出了张远和“威胁证人”!
“林女士,您可以联系律师,但必须现在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警察的态度没有丝毫松动,他朝旁边的女警示意了一下。
那名便装女子上前一步,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里面是几份清晰的复印件——正是张远之前“献”给赵律师,如今却成了指向林薇利剑的那些“罪证”:虚报开销的票据、伪造的合同、资金异常流转记录……甚至还包括一份张远与那个被雇佣男模的部分通讯记录截图。每一份上面,都有林薇无法抵赖的签名或公司印章。
更致命的是,女子抽出了最后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刚刚形成的、张远作为污点证人的初步询问笔录摘要。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林薇如何指使他作伪证诬陷陈默,以及在他动摇后,如何派人以他父母安全相威胁的关键证词!
林薇脸上的血色,在看到这些文件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她那高傲的、仿佛永远胜券在握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弥合的裂痕。瞳孔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握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张远那个懦夫,竟然真的敢彻底反水,并且如此之快!也没算到警方这次的动作会如此迅速、果断,直接绕开了她可能布置的层层关系,精准地直捣黄龙!
“这些……这些是伪造的!是诬陷!”她尖声反驳,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这些证据的威力,尤其是张远的证词,几乎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林女士,这些话,您可以留到审讯室里说。”为首的警察不再给她周旋的机会,语气变得强硬,“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朝身后的两名警员使了个眼色。一名女警上前,声音平静却带着法律的威严:“林薇女士,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八十二条之规定,你现在因涉嫌职务侵占罪、妨害作证罪,情节严重,证据确凿,现依法对你执行刑事拘留。”
一副冰冷、闪着金属寒光的手铐,被拿了出来。当那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她纤细手腕的瞬间,林薇如同被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想挣脱,想尖叫,想把这群冒犯她的人轰出去!
但她看到的是警察毫无表情的脸,是窗外依旧璀璨却仿佛瞬间变得遥远而嘲讽的城市灯火。她所有的权势、财富、高傲,在这一刻,被这副微不足道却代表着国家强制力的手铐,轻而易举地击得粉碎。
她被女警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几乎是半强制地带离了公寓。香槟杯还孤零零地立在窗边,气泡早已散尽。那扇厚重的、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走廊里,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像是在为她奏响一首无声的、通往铁窗的挽歌。林薇高昂的头颅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长长的卷发遮住了她惨无人色的脸,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那场山崩地裂般的崩溃与绝望。逮捕,不是结束。对她而言,是真正炼狱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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