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忠
第630章 忠 (第1/2页)临阆坡。
山风过岗,送来一股子铁腥气,里头还夹着些烂肉的酸腐味,吹进秦军营地外围那处僻静山谷,有些阴冷。
张青抬起手背,抹掉额角沁出的一层细密汗珠,他抬起头,眯眼望着天上。
那只名为“血鹫”的扁毛畜生,通体漆黑,正在空中不紧不慢地画着圈。忽而,它发出一声尖锐长鸣,穿金裂石,像是在为山谷里即将上演的一场飨宴,提前叫了声好。
张青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露出一口森白的牙,笑意不达眼底。
“寻着了。”他侧过头,对身边的副将轻声说道,嗓音有些沙哑。
副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入眼处,唯有一片死寂的山林,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将军,阮小二那伙人,当真就在里头?”
“那畜生闻着血味儿来的,咱们也一样。”张青收回目光,那双眸子里的温度,比这山风还要冷上几分。
他视线缓缓扫过身前集结完毕的百余名秦军锐士,沉声道:“血会指引它,也会指引我们。”
他掂了掂手中那根分量不轻的混铜棍,手腕轻轻一旋,棍梢在阴沉天色下划过一道暗沉的弧光,杀气自显。
自从他一步踏出少林寺的山门,世上便再没有那个叫张青的武僧了,只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秦军指挥使张青!
“传令。”张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森然,“封死谷口,三面合围。我要活的,留几个喘气的就行。”
他略作停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补充军令:“余忠不在里头。我要从这几张嘴里,把他的位置给撬出来。”
副将抱拳,低头应了声“喏”,便转身快步离去。
军令传递下去,百余名秦军士卒动作极快,却悄无声声息,如同一张在阴影中铺开的巨网,无声无息地朝着山谷收紧。
山谷内。
阮小二背靠着一块冰凉的山石,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边,还能站着的兄弟,已不足八十之数。一个个挂了彩,人人脸上都写着疲态,连着几天的奔逃,像是把骨头里的油水都给榨干了。
一名瞧着年纪不大的义士,正用布条笨拙地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抬头望了望天色,忧心忡忡地问:“阮二哥,咱们……真能冲出去?我这右眼皮,老跳个不停。”
阮小二噗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开嘴,豁了口的牙让他的笑容瞧着有几分狰狞。
“怕个鸟!咱们从跟宋义那狗贼分道扬镳那天起,就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那年轻义士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力道之大,让后者一个趔趄。
“余大哥那边,想必已经走远了。咱们在这儿多拖住追兵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安稳。值了!”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
“敌袭——!”
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把刀子,狠狠划破了山谷中短暂的宁静。
数十支淬了毒的弩矢,矢簇幽蓝,悄无声息地从林间阴影中攒射而出,顷刻间,便有七八名义士闷哼着倒地,伤口处,皮肉迅速发黑、外翻。
“箭上有毒大家小心!是秦狗来袭!”阮小二目眦欲裂,一把抓起身边的双刀怒吼窜了出去。
义士们虽已是强弩之末,却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汉子,闻声而动,迅速背靠背聚拢,围成一个简陋的圆阵。
秦军士卒的身影从林木后、山石后涌出,四面八方,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秦军士卒如潮水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张青手持混铜棍,缓步走出,他看着阵中那些眼神疲惫却依旧凶悍的义士,那眼神,就像是屠夫在打量圈里一群待宰的猪羊。
“你叫阮小二?降了吧。”张青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告诉我余忠的去向,我给你一个痛快让你死得体面些。”
“呸!”阮小二又是一口血沫子啐在地上,骂道:“想从你爷爷嘴里套话?你娘的,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聒噪。”
张青眼神一冷,不再多言。他手臂肌肉坟起,那根沉重的混铜棍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圆阵当头砸下。
“铛!”
三四名义士合力举起兵刃格挡,却被那股沛然巨力震得虎口迸裂,气血翻涌,连退数步。混铜棍去势不减,重重砸在一名义士的胸口。
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得让人牙酸,那义士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胸口便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就此拉开序幕。
张青像一头闯入羊圈的饿虎,那根混铜棍在他手中,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雾与碎肉。义士们悍不畏死,用血肉之躯去填,去挡,可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
他们的刀,砍在张青那身特制的甲胄上,只能迸溅出几点火星,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而张青的棍子,擦着就伤,挨着就亡。
在张青的混铜棍之下,随着阮小二杀出宋义营地的义军本就多少负伤,有些又耗尽了内力,根本抵抗不住。
大棍劈来,轻者断手断脚,重则直接被打得骨肉分离。
“我就看你们怎么挡,给我死!!”
张青狰狞的面孔宛如金刚怒目,双臂青筋与肌肉暴涨,每一棍都带上能够撕裂空气的破空之声,甚至连棍影都变得弯曲划出残影!
有三名端着斧头,长枪和木盾的武人见识赶忙招架,然而只是大棍轰来,连带兵器都被张青一棒砸碎,棍影往后方扫去,将这三人拦腰劈打,腰身骨头发出脆响无力飞倒出去,刚刚落地,杀来的秦军士卒立马补刀一枪枪捅去。
软倒在地的义军汉子毫无反抗之力,挣扎着没了声息。
“秦军狗贼!!”
阮小二怒目冲过去挥出两刀,却不料招式用老,被几个骑马的骑兵冲来将他掀飞出去狠狠撞在山道中的树根底下。
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山谷里便尸横遍地,血流成溪。
阮小二浑身浴血,右边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显然是断了,他还站着,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攥着半截弯刀,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张青。
在他身边,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兄弟了。
“现在,可以说说了?”张青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用棍梢轻轻点了点阮小二的膝盖。
阮小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他猛地抬起头,将满嘴的血水,狠狠地、用尽全力地,吐在了张青的脸上。
“敢跟你们秦狗对着干的……没一个……是孬种!”
张青脸上的肌肉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眼角也跟着跳了跳。
他没有去擦脸上的血水,任由那股温热的腥气顺着脸颊滑落。他眼中的怒火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所取代。
他忽然抬起手,手中的混铜棍指向不远处一名还在地上呻吟的重伤义士,手腕一抖,棍子便砸了下去。
沉闷的钝响,一声。
他又走向另一个。
再一声。
他杀一人,便看阮小二一眼,那些重伤的义士,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求饶。
最后,张青走回到阮小二面前,棍身上沾染的红白之物,缓缓滴落。“轮到你了。”
阮小二看着他,脸上竟咧开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嘲弄,满是不屑。
“杂...碎...”
张青勃然大怒,那根积攒了无尽戾气的混铜棍,终于猛地挥下,重重砸在了阮小二的头颅上。
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张青站在尸体堆里,胸口微微起伏,一阵山风吹过,他闭上眼,想驱散那股子血腥气,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翻起一桩陈年旧事。
那是很多年前,少林寺的后山练武场。
一个同样手持混铜棍的青年,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阿青,你的棍法,戾气太重了。”青年皱着眉,“师父说,武学是用来强身止戈的,不是让你拿去跟人争强斗狠的。”
“哥,这世道,你不狠,就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当烂泥!”年轻的张青梗着脖子反驳,“我要练成天下最强的武功,我要做大官,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都跪在咱们脚下!”
青年,他的至亲兄弟张胜,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道不同。”
后来,他们真的就分道扬镳了。
兄长张胜不知所踪,而他张青,投身秦国,凭着一身武艺和一股子狠劲,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爬到了指挥使的位置。
他成了官,手握兵权,再没人敢小瞧他,可为什么,他总会想起好兄弟当年那双失望的眼睛?
张青猛地睁开眼,将眼中的那一丝迷茫,用更深的狠厉所取代。
“妇人之仁!”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骂给记忆里那个不识时务的张胜,还是骂给方才心软了一瞬的自己。
就在此时,天空中那只血鹫的鸣叫再次传来,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张青抬头,血鹫正朝着东南方向急速盘旋。
“没人能从大秦帝国的手下逃脱,没有人!”张青眼神一凛,转身对副将下令,“来几个兄弟把尸体收起来送去给顾将军喂虎,其余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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