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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今夕复何夕(6000字)

第109章 今夕复何夕(6000字) (第2/2页)

晚八点起,拜年的短信就响个不停。
  
  原单位的张苍年、许世超发来了标准的群发短信;林峰则精心编辑了一条看似群发实则原创的祝福;
  
  叶澜的短信缀满表情符号,令人眼花;左子良的贺词长达两百字,其中一百五十字在讲“钱”与“财”;接着是程醒;然后是文暧基地的几位——樱酱、信者、诗人、小八;
  
  赵沛霖拜年顺带喊他介绍妹子;陆清璇则像武士一样祝他文道昌盛;刁怡雯的祝福倒是脚踏实地,祝他新年运气好转。
  
  临近12点,宁春宴发来了一篇郑重其事的小作文,打头是“致温柔的好人王子虚”,看得收件人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回复。
  
  他正琢磨着措辞,才发现零点整时,陈青萝的拜年短信悄然而至,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新年快乐”。
  
  这是王子虚收到过的最简短的祝福了,若非深知她脾性,简直要疑为群发。他也回了个“新年快乐”。
  
  回完消息,王子虚愉快一笑。想来他们也算是老同学,这还是头一次相互拜年。
  
  他接着想起宁春宴的建议——向陈青萝倾诉自己的痛苦?怕是不太靠谱吧?
  
  他实在难以想象她会作何反应。以她那黑白分明的性子,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何况他也绝不情愿在她面前展露软弱的一面。
  
  翌日清晨,王子虚顶着黑眼圈起身。昨夜他给钟教授、梅主任等人逐一编辑短信,熬到很晚。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枯燥。明知许多人未必在意,偏生在这等事上马虎不得。
  
  王子虚家亲戚寥落,除了一位姑妈,其余皆已疏远。
  
  缘由在于,父系长辈多已离世,除姑妈外,亲缘早已淡薄;而母系那边,更是形同虚无。
  
  父子二人皆是孤家寡人,故而历年春节,唯有面面相觑,冷冷清清。
  
  不过对王子虚而言,如此反倒免于俗务搅扰,得以全心投入自己的事业。
  
  新年第一天,自然要把有限的热情投入到无限的创作中去——王子虚掏出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开始写作。
  
  他暂时尚无新书构想,手头写的是积压已久的文暧脚本。前段时日因《石中火》出版事宜烦忧,脚本创作搁置已久。
  
  奇怪的是,重拾起笔来,熟练度不减反增,灵感层出不穷,力比多更充沛了——如果左子良说的这个概念真的存在的话。
  
  还没过半个小时,大脑和笔电刚刚暖好机,王建国老同志便揉着惺忪睡眼,从卧室踱了出来。
  
  “新年快乐。”王子虚招呼道。
  
  “新年好。”老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往年新年,老王同志通常要睡到中午才起床,今日不知何故起这么早。
  
  “做什么呢?”老王趿拉着拖鞋走了过来。
  
  王子虚伸手合上笔记本:“工作。”
  
  老王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嘴角向下撇出深刻的纹路:“大过年的还做什么工作?”
  
  “得经常写,保持手感。”王子虚简短解释了一句,随即摆手,“算了算了,不弄了。”
  
  老王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眼看就要吐出些难听话来。他喉结滚动,终究是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刺道:
  
  “哼,你要是不辞职,哪至于大过年的还要抱着电脑工作?”
  
  王子虚听完,简直哭笑不得:“爸,我是自愿的……”
  
  “自愿?”老王嗓门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刻薄,“还不是因为没赚到钱?要是捧着个铁饭碗,旱涝保收,用得着‘自愿’加班?”
  
  王子虚疲惫地向后靠进沙发里,抬起手在空中无力地挥了挥,像要驱散看不见的蚊蝇。这个动作明确宣告:以免伤了过年其乐融融的气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老王终究是不能宽恕,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低沉着声音丢下一句:“换身衣服,穿体面点,待会儿有客到。”
  
  王子虚诧异:“见什么客人?”
  
  “隔壁老张,”老王说,“约好了,中午他来我们家吃饭,晚上,我们去他家。”
  
  王子虚心下微讶,随即又生出几分宽慰。以老王那副孤拐性子,竟能将邻里关系维系得如此敦睦,已是极大的长进。
  
  “老张要是来了,别跟他说你工作的事儿。”王建国想起什么,回头叮嘱,“他儿子最近又发了财,咱不求跟人比肩,至少别太跌份儿。”
  
  王子虚感到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爸,没什么好跌份的。”
  
  王建国眼锋一厉,警告意味十足。王子虚识趣地咽下后半句,不再徒劳解释。
  
  十一点刚过,老张一家便提前登门。儿子张玮手提两提名酒两条好烟,女儿张曦溪捧着个硕大精致的果篮,人未至,一连串吉祥话已热热闹闹地涌了进来。
  
  自打八岁起,王子虚家里就再没这般人声鼎沸过。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依样画瓢地拱手,嘴里囫囵说着些应景的吉利话。
  
  手还没完全放下,就被张玮一把热情地攥住:“王哥!可算再见着你了!”
  
  老王投来诧异的一瞥。王子虚正自茫然,张玮已迫不及待地道明来意:
  
  “想跟您约个专访,您看方便吗?”
  
  王子虚恍然,记起他是做图书自媒体的。旁边的张曦溪嗔怪地拍了她哥胳膊一下:
  
  “哥!哪有你这么猴急的?饭还没吃呢!看把王老师吓的。”
  
  “对不住对不住,”张玮连忙赔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王老师如今可是文坛红人,我是日思夜想,生怕您档期满排不上。失态了,失态了。”
  
  兄妹俩这份突如其来的热络,让老王同志彻底懵了圈。
  
  他惊疑不定地瞅着王子虚,眼神里写满了无声的质问:“你小子……又在外头鼓捣啥了?”
  
  王子虚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午宴持续了颇久,杯盘渐渐狼藉。老王和老张两位同志酒酣耳热,嗓门愈发洪亮,又忽而拍桌大笑,气氛倒是热络。
  
  张曦溪不胜酒力,早早离席,此刻正慵懒地陷在客厅那张老旧的布艺沙发里。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色紧身高领毛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丰盈而流畅的曲线,像一枚饱满成熟的果实沉甸甸地坠在枝头。
  
  她微微侧着头,听她哥哥张玮还在兴致勃勃地低声说着什么,偶尔抿嘴轻笑,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垂落的一缕发丝。
  
  王子虚寻了个空档,起身溜到阳台点烟。
  
  初春的太阳明晃晃地悬着,光线刺眼,却吝啬得不肯施舍半分暖意。院子里那些光秃秃的树杈,依旧僵直地伸向冰冷的空气,仿佛还冻在严冬的余威里。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峰的短信,提醒他明天西河文协的团拜会,身为副主席的他必须到场。
  
  他简短地回了个“好的”。视线刚从屏幕移开,透过夹烟的指缝随意往外一瞥,整个人瞬间定住了。
  
  一个女孩的身影毫无预警地闯入视野。
  
  那女孩戴着一顶白色毛线贝雷帽,身上裹着一件看起来就暖融融的白色羽绒服,领口一圈厚厚的绒毛衬得她小脸愈发精致。
  
  羽绒服下摆露出一截浅格纹的呢子短裙,搭配着厚厚的黑色连裤袜和一双圆头小皮靴,打扮得既入时又透着股乖巧的可爱劲儿。
  
  她手里似乎攥着张纸条,正微微歪着头,像只迷路的小动物般,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楼栋号。
  
  那身影……眼熟得让他心惊。
  
  王子虚手猛地一抖,燃着的烟灰簌簌落下,手机差点脱手砸在地上。
  
  “不会……吧?”
  
  只见那女孩低头确认了一下纸条,然后像是终于校准了方位,迈开步子,顺着小区内部道路径直走来,最终消失在王子虚家单元的门洞里。
  
  王子虚僵在原地,足足愣了有半分钟。直到指间传来灼痛,他才猛地回神,掐灭烟头,趿拉着拖鞋,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屋里,开门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老王被冷风一激,红着脸抬起头,醉眼朦胧地问:“咋了?风风火火的。”
  
  “没什么。”王子虚用力揉了揉眼睛,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也许是看错了……吧?
  
  “笃、笃、笃。”
  
  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彻底击碎了那点侥幸。
  
  王子虚一个箭步抢到大门前,猛地拉开。门外,安幼南正亭亭而立。
  
  清冷的空气把她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像抹了一点胭脂。然而那双清亮的眸子,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静和疏离。
  
  “新年好,”她的声音清脆,却刻意拉出了一段礼貌而遥远的距离,“初次见面。我姓安,是来拜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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