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零点看书 > 大魏风华 > 第六百六十四章 远行(二十一)

第六百六十四章 远行(二十一)

第六百六十四章 远行(二十一) (第2/2页)

“王兄!”赵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快步走到顾怀面前,深深一揖,“关山阻隔,一别数载,王兄风采更胜往昔!小弟...日日悬望!”
  
  虽说顾怀不是皇室成员,但都是王爵,再加上他年纪比起赵瑾稍长,这声“王兄”叫得倒很恰当,而最让顾怀惊讶的,是赵瑾出府相迎的态度,按道理说他根本不需要做到这样,这几年蜀地对于北境的支持是世人都看在眼里的,蜀王府早已打上了北境的烙印,到了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带着十足的政治意味,眼下辽国被灭,那股风雨欲来的味道连蜀地都被波及了,赵瑾用这种态度出面,意味不言而明。
  
  顾怀伸手稳稳托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下拜的动作,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意:“阿瑾,不必如此,几年不见,你倒是愈发沉稳了,颇有蜀王威仪。”
  
  两人执手相视,目光交汇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赵瑾眼中瞬间掠过太多情绪:感激顾怀当年救命、扶立之恩;感怀自身从懵懂到被迫成长的历程;面对眼前这位即将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覆灭了辽国的人物的复杂心境...最终都化为眼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和释然。
  
  “全赖王兄当年力挽狂澜,才有小弟今日安坐府中,”赵瑾的声音低沉了些,亲自引着顾怀向府内走去,“蜀地粗安,百姓稍得喘息,皆是王兄恩泽所及,小弟...不过是守成之人,唯兢兢业业,不敢有负王兄所托,朝廷所望。”
  
  正欣赏沿路风景的顾怀怔了怔,随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成长了啊,当初那个一腔热血居然敢只身进山妄图劝服蛮族的年轻人,如今也已经有了当年蜀王赵彦的几分架子,这番话,谦逊中带着明确的定位--他是“守成”之人,是“不敢有负”所托,这已经是在含蓄地表明态度: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清楚即将到来的变化。
  
  王府正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侍女奉上香气氤氲的蒙顶茶,顾怀与赵瑾分宾主落座,王五、魏老三侍立在顾怀身后,周文清等王府属官则肃立厅下,气氛看似融洽,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寒暄几句路途见闻和蜀地近况后,赵瑾放下茶盏,神情变得郑重起来:“王兄此次巡视天下,是直到王兄来信,小弟才得知的消息,这一路舟车劳顿,深入蜀道,小弟...心中实在难安,蜀地偏远,地狭民稠,比不得北境开疆拓土之雄壮,江南海贸之繁华,王兄亲临,是蜀地之幸,亦是对小弟的莫大鞭策。”
  
  顾怀端起茶盏,轻轻拂去浮沫,语气平和:“阿瑾过谦了,蜀地,天府之国,国之根本,一路行来,见沃野休耕养力,见沟渠堤坝修葺,见漕运络绎不绝...皆是生民之基,社稷之本,你做得很好,朝廷要北伐,要营建新都,要支撑如今的海贸,哪一处都离不开蜀地的粮米,这‘粮仓’二字,重逾千钧,你守住的,是帝国的命脉。”
  
  赵瑾眉角一挑,他听出来顾怀话里的余音...这是在直接点明了蜀地的定位么?这里是粮仓,这是肯定,也是定调,未来...那个似乎马上就要到来的未来里,蜀地的核心价值也在于此么
  
  赵瑾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覆盖,他沉默片刻,似乎在下定决心,终于开口道:“王兄明鉴,蜀地之责,重于泰山,小弟自知才疏学浅,能守得一方粗安,使粮赋无缺,已是竭尽全力,仰赖朝廷威德与王兄余荫,然而...”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剖白的坦诚:“如今王兄提兵数十万,犁庭扫穴,踏平辽国两京,武功之盛,旷古绝今,天下大势,已如江河奔海,浩浩汤汤,小弟...每每思及自身,身处王爵之位,坐享封邑之奉,却于这鼎革大业无尺寸之功,于王兄开疆拓土无涓滴之助,心中实感惶恐,更有愧怍。”
  
  他抬起头,直视顾怀:“小弟深知,王兄胸藏寰宇,志在千秋,只是不知道,未来的天下,王兄将居于何处?”
  
  终究还是个年轻人,既不如老头子沉得住气,也不像镇压蜀地多年的老成藩王,能够压得住心中的猜想,只管看天下风云。
  
  顾怀放下茶杯,平静地和赵瑾对视,他在看,看这个曾经无比支持他打了几年北伐大仗,甚至不惜在迁都风波中以动兵名义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看他眼里到底有没有一丝作为蜀王一脉长子、皇室成员的惊恐与不安。
  
  但他没有看到。
  
  所以他说:“刚才你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少年人,这很正常,因为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你的父王,也没有见过他,但他是天子。”
  
  没有让如遭雷击的赵瑾有丝毫喘息机会,顾怀接着说:“你问我在未来天下的位置?我能听出来这话里有一点担心,你在担心朝廷里的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担心我作为一个异姓王会寸步难行,但实际上这份担心并不会成真,因为...会有新朝。”
  
  他说完,不再和赵瑾对视,给了这个年轻人消化这些话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怀觉得正厅墙上那些历代蜀王画像都要活过来的时候,赵瑾有些干涩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是这样吗...看来未来新朝气象,当如日方升,万象更新了。”
  
  顾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本来以为会听见斥责,甚至怒骂,蜀王一脉可以说是当初太子、二皇子以外最具有登基可能性的皇族,而且赵瑾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就必然守旧、死板,在面对他这个可以说是窃国之人时,理所当然的表现不应该是立刻划清界限,甚至于拼尽全力阻碍新朝的建立么?
  
  怎么还展望上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怀一直沉默,正厅里的气氛重得几乎能让人窒息,可以说蜀地是否还能稳定,是否要形成割据,甚至于蜀地铺天盖地的杀意是否向顾怀涌来,都在赵瑾一念之间。
  
  然而他却说:“蜀地之重,在粮秣,在安稳,而小弟...思虑再三,窃以为,这蜀王之位,于小弟是荣耀,更是枷锁;于朝廷,是藩屏,亦是...旧痕,为蜀地长远计,为朝廷新政计,更为全君臣之义、手足之情...”
  
  赵瑾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小弟赵瑾,恳请王兄,允我上表朝廷,辞去蜀王之爵,归藩国为...成都侯,愿以布衣之心,尽忠朝廷,为陛下,为王兄,守好这蜀中粮仓,督理农桑水利,疏通漕运,使蜀地米粮,能源源不断,输往该去之处,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此言一出,厅中落针可闻,周文清等人虽有一些心理准备,此刻仍忍不住微微色变,垂下了头。
  
  辞王爵,降为侯!主动削藩!这是赵瑾在用最决绝、也最体面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无意、也无能成为新朝的障碍,他感念顾怀之恩,理解并支持即将到来的变革,他唯一所求,是保留一份尊严,继承这为大魏尽忠百年的责任,一个能继续为这片土地和顾怀的新朝效力的位置--一个专注于“粮仓”事务的成都侯。
  
  顾怀静静地看着赵瑾,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扶上王位、如今又主动请辞的年轻人,赵瑾的脸上没有委屈,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和释然,他看得很清楚,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这份清醒和克制,甚至让顾怀心中也生出一丝感慨。
  
  他没有立刻回答,厅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顾怀才缓缓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他看着赵瑾,目光深沉:“阿瑾,你知不知道,当年在都掌蛮的囚笼里,我看到的你,是什么样子?”
  
  赵瑾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回忆的痛楚,随即化为更深的平静:“想必...是狼狈不堪,懦弱无能。”
  
  “不,”顾怀轻轻摇头,“我看到的是一个心向光明,却身陷囹圄的年轻人,心有热血,却无锋刃,后来平叛,你初掌大权,行事或有疏漏,但那份想为蜀地做点事的心,是真的,你的父王临终前曾对我说,你是最像他的,这话的确没有错,这几年,蜀地无大乱,粮赋无大缺,民生渐复,这‘守成’之功,又岂是易事?这蜀王之位,是你凭自己的作为坐稳的,并非全赖他人。”
  
  他语气变得郑重:“你今日之言,我听到了,这份心意,这份清醒,这份顾全大局的胸襟...很好。”
  
  顾怀站起身,走到赵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兄长的厚重:“蜀地粮仓,关乎国本,这份担子,不会因为一个名号而减轻半分,未来新朝,需要的是能疏通血脉、稳固根基的能臣干吏,而非空踞高位、徒有虚名的藩王,侯爷就太低了,国公吧,成国公,以后除了新朝初建时的爵位,往后封爵最高只至侯爵,而且世袭降爵!你的请辞,朝廷自有章程,但无论名号如何变,”顾怀的目光锐利起来,直视赵瑾双眼,“蜀地安稳,漕运通畅,粮秣充盈...这三件事,你赵瑾,责无旁贷!你可能做到?”
  
  赵瑾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被理解、被信任、被委以重任的光芒,驱散了之前的复杂与阴霾,他后退一步,整理衣冠,然后对着顾怀,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臣...赵瑾!必竭尽驽钝,肝脑涂地,为...陛下,为江山社稷,守好蜀中粮仓!粮秣若缺,漕运若滞,臣提头来见!”
  
  他没有再称“王兄”,而是用了“臣”,用了“陛下”,这称谓的转变,像无声地宣告着旧时代的结束,和新时代君臣名分的正式确立,他不再是旧朝蜀王府的蜀王,而是新朝的成国公;他不再是皇室成员,而是依靠自己能力,镇守蜀地的新朝官员;领受的,是顾怀以未来帝王身份赋予他的、关乎帝国命脉的重任。
  
  顾怀看着他,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欣慰,也带着对这份默契的赞许,他扶起赵瑾:“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成国公...这个位置,坐镇成都,我看就很合适,专责粮秣漕运,正是人尽其才。”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试探,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未尽之言,都在这一扶一笑间,烟消云散,厅中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当晚,蜀王府设宴,虽无过分奢华,却也精致周到,席间,顾怀与赵瑾不再谈论国事,只叙些别后情谊,蜀地风物,赵瑾先问起自家三弟的近况,听完了一整个当初赵裕奔袭辽国西京道的过程,连饮三杯,声称父王若还在,定然会为赵裕骄傲;然后又向顾怀详细介绍了蜀地水利修缮的进展、新稻种的试种情况、漕运的瓶颈与改进设想,言语间满是务实与专注,已然进入了“成国公”的角色,顾怀则分享了些北境工业、海港贸易的见闻,言语间也暗示朝廷未来对蜀地水利和漕运的支持力度会加大。
  
  宴罢,顾怀在王府下榻,夜色深沉,成都城陷入了寂静,顾怀独立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积雪的假山和光秃的枝桠,这趟蜀地之行,目的已然达到,原本以为会和当年一样,需要些时间才能让这个地方依旧站到自己身边,然而赵瑾的清醒与配合,远远超出了预期,甚至没有什么波折,他就可以再次上路了。
  
  蜀地粮仓的定位更加清晰,血脉的疏通有了可靠的掌舵人,这块腹心之地,在新朝版图上的基石作用,已然稳固。
  
  三日后清晨,顾怀谢绝了赵瑾的挽留,启程离开成都,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赵瑾只带着周文清等几名心腹,将顾怀一行送至锦官城码头。
  
  江风凛冽,吹动着众人的衣袍,码头上,巨大的粮船正在装货,力夫们喊着号子,与川江的波涛声交织在一起,依旧是那沉雄的、充满生命力的调子。
  
  “王兄...一路珍重。”赵瑾看着顾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他的眼神复杂,有不舍,有敬意,更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与坚定。
  
  顾怀点点头,目光扫过赵瑾,扫过肃立的周文清,最后落在那繁忙的码头和远处广袤的、休养生息的田野上:“阿瑾,蜀地...就交给你了,春耕在即,莫负春光,莫负这...天府沃土。”
  
  他转身上船,玄青色的身影在船头挺立如松。
  
  船缓缓离岸。赵瑾站在码头上,目送着那船影在冬日灰蒙蒙的江面上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蜿蜒的河道尽头,江风卷起他藩王袍服的衣角,猎猎作响,他久久伫立,直到周文清低声提醒:“王爷,江风太寒,该回府了。”
  
  赵瑾这才回过神,轻轻吁出一口白气,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带着新使命的沉稳笑容:“回府,召集司农、漕运诸官,议一议开春后的沟渠清淤和筒车增建之事,王兄...不对,陛下交代的差事,耽搁不得。”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马车,走向他卸下王爵光环后,却肩负着更实质重任的“成国公”之路,锦江的号子声,依旧在身后雄浑地回荡,仿佛在为这片古老土地的新篇章,奏响序曲。
  
  船行江上,破开墨绿的波涛。顾怀回望渐渐远去的成都平原,那冬日里沉静积蓄力量的巨大“粮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轮廓愈发清晰而厚重,蜀道虽难,终有坦途,而这条粮秣铸就的坦途,将直通那个等待着他的、至高无上的位置。
  
  以及位置背后,那更加浩瀚而沉重的天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极品全能学生 凌天战尊 御用兵王 帝霸 开局奖励一亿条命 大融合系统 冷情帝少,轻轻亲 妖龙古帝 宠妃难为:皇上,娘娘今晚不侍寝 仙王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