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徐泗鼓噪(万字大章)
第484章 徐泗鼓噪(万字大章) (第1/2页)“轰隆——”
除夕前夜,在朱温脱甲割袍,王景崇难以决断的时候,淄青之地的平雷声,却好似要破开那厚重云层,令人心头震颤。
淄川城外,上万汉军将这座淄州治所围住三面,另有三万民夫挖掘投石,砍伐树木,修建各类攻城器械。
城外浩浩荡荡的场景,令守城的兖海军只能强忍心中不安,咬牙坚守城池。
“这已经是第十日了,韦宙那个猪犬的家伙是在洛阳当官对吧?”
“直娘贼,他守着这么坚固的城池,连一个月都坚持不到就被朱贼赶走了,如今城池被加固,反倒苦了我们!”
汉军阵前,几名别将、都尉忍不住开口谩骂,而身为讨击使的王式也倍感头疼。
但见远处的淄川城下充满了被烧毁的吕公车、盾车和云车,城墙根还有一个个大坑,而城墙则是凹凸不平,砖头断裂许多,但砖头内部仍旧还是砖头。
王式在皱眉,张延晖则是在对王建讨教:“王郎君,这淄川城恐怕还得攻打十数日吧?”
“十数日?”王建摇摇头,叹气道:“恐怕不止。”
王建用马鞭指着那淄川城说道:“这淄川虽然是淄州治所,但在安史之乱前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城池。”
“后来安史之乱,河南道百姓十不存三,这淄州则得益于后来李正己四代人经营而人口得以增加。”
“眼下虽说还未恢复到开元年间的人口,但州内二十余万百姓,足可称河南前列。”
“李氏四代人加筑淄川、益都等城,后来殿下崛起于陇西,这韦宙得知我军可以方术破城,又加筑城砖三重来加固淄川、益都二县。”
“正因如此,这也是平卢镇内唯二的两座砖城,自然难以攻打。”
“只是这韦宙守着坚城却被朱贼狼狈打跑,最后跑到洛阳投奔了殿下,倒是留下了这两个难题给我们。”
“我军强攻淄川、益都已有八日,耗火药三万余斤尚且无法将其攻下,想要将此城拿下,恐怕还需要不少时日。”
“况且葛从周此人善守,此前以寿春城就能在康承训数万大军下坚守近月,如今兵精粮足,更不好攻打了。”
王建自然知道张延晖的身份,故此对他十分恭敬,对其不解的地方也一一解释。
张延晖闻言,目光看向那依旧屹立不倒的淄川城墙,不免道:“为何不用穴攻?”
见他询问,王建摇头道:“这里河流太多,往下挖不到七尺便会涌出水来,这天气能把人冻出病来。”
“这穴攻之法,在河西、陇西、河东等地还算好用,在河南、河北、剑南、山南等处,就得挑季节,挑城池了。”
以火药包配合穴攻法,威力确实大,是汉军最喜欢用的攻城手段。
只是战术需要因地制宜,穴攻法在冬季的北方根本用不了。
这个时代人口少,又处于温暖期的尾巴,哪怕老天降雨不定,可地下水位却很高。
如河北、河南等地因为人口稀少,在不遭遇旱情的情况下,随便挖一两丈的水井就够三代人吃水了。
哪怕是远离河流的那些耕地,挖个四五丈也足够了。
大旱之下,百姓之所以不挖井取水来浇灌作物,主要还是挖井四丈就开始容易坍塌,而普通百姓又请不起水工帮忙挖掘,即便有钱挖掘,也出不起钱来修井砖,用不起陶圈。
四丈以上的井,在中原地区就已经算是深井了,大多都是富户才用得上的水井,更别提五丈以上的水井了。
“驾、驾、驾……”
忽的,远处快马疾驰而来,当着众人面来到王式面前翻身下马,双手呈上了军碟。
王式接过军碟看了眼,严肃的脸上终于略微舒展了些。
他将军碟传给王建、张延晖二人,对其吩咐道:“另派快马,将此军情送往益都城。”
王建接过军碟,随即与张延晖看了起来。
军碟内容是数日前李阳春率军进入天平,将朱温击退出郓州,并率大军分多路进攻兖州的消息。
“好!”
“如今我大军强攻兖州而去,定教这朱全忠讨不得好!”
二人脸上满是喜色,王式也颔首表示认可,但他并没有那么的乐观,所以他继续道:
“我军现在已经拿下登州、莱州和淄、青二州绝大部分,朱全忠手中只剩下兖州、密州、海州、沂州。”
“只要夺下兖州,南边感化军的曾元裕便知道该如何选择,届时攻下海州和沂州就容易多了。”
“只是如今需要担心的,主要还是北边的魏博、成德二镇。”
似乎为了响应王式的话,此时西边又有快马疾驰而来,且这次的快马没有了上次的从容,反而有些慌乱。
快马冲到王式他们面前,马蹄打滑,马背上的汉兵好不容易才驱使马匹稳住身形,随后翻身下马。
“王使君,魏博急报!”
快马的话,立马让三人脸上浮现动容之色,王式接过急报查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抬头看向张延晖及王建,沉着脸色道:“魏博反了,韩君雄以镇兵三万南下攻打滑、濮,恐怕滑、濮二州已经遭受围攻,就是不知道李挈彪是如何布置了。”
“猪犬的魏博还真敢反?!”张延晖脸色难看。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王建同样脸色严肃,脑中思绪万千。
王式见状,目光看向二人道:“此处老夫率兵攻打即可,汝二人现在提领棣州五千兵马,以光图你为主帅,节制沧、德二州兵马,提防魏博入寇,更要提防成德。”
“末将领命!”听到自己终于有节制上万兵马的时候,王建原本的凝重,顿时转变为了欣喜。
毕竟齐鲁之地聚集了陈靖崇、安破胡、斛斯光、王式等人,哪怕不算他们,诸如马懿、高淮、王重荣他们的资历也都比他深。
驻守沧德二州这种差事,若是没有王式,肯定落不到他头上。
王建不敢耽误,与王式交谈细节过后,随即率领十数骑向北疾驰。
与此同时,南边正在围攻青州治所益都城的安破胡、陈靖崇也得到了消息。
斛斯光率领高淮、马懿前往攻打登莱,眼下抽不出身。
“这猪犬的魏博,倒是会挑时候。”
益都城外,一万五千汉军在三万民夫配合下,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
益都城的情况,与淄川城没有太大区别,水文丰富,不易在冬季穴攻爆破城墙。
安破胡与陈靖崇率王重荣、朱玫以盾车、火药强攻数日,尽管将砖墙炸得破破烂烂,却依旧没有露出夯土墙。
“攻打这种城池,只能用穴攻爆破,可如今我军无法快速攻下益都,起码要拖到来年二月。”
陈靖崇徐徐开口,对于张归霸、张归厚驻守的益都城,也是感到了十分棘手。
安破胡闻言,不免说道:“平卢四州粮草都在淄川和益都,斛斯都督即便已经拿下登莱二州,恐怕也没有太多粮草供给。”
“虽说直接从齐州运粮去攻打密州,沿途耗费甚大,但如今却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陈靖崇有些犹豫,但想到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就越不利,他最终还是点头道:
“既是如此,那便从齐州运送粮草,先攻破密州,届时以斛斯光及李阳春夹击沂州、海州,朱全忠便只剩下投降这一条出路了。”
“不过此事必须禀告殿下,让殿下有所准备。”
齐州的三十多万石粮食,几乎代表了汉军在河南道所囤的七成军粮。
如今军粮消耗大,若是刘继隆要抽调此处粮食,却发现此处粮食不足,自然显得被动。
陈靖崇没有犹豫,下令鸣金收兵后,随即返回牙帐写了奏表,往洛阳城发去。
不过两日时间过去,在淄青二州包围葛从周、张归霸的王式、陈靖崇等人便又得到了来自兖州的捷报。
这份捷报不止送抵了淄青,也在正旦过后送抵了洛阳。
“噼里啪啦……”
“癸卯、阳春破全忠于泗水,全忠脱甲割袍而逃,我军俘甲五千四百七十二领,斩敌首七千五十二人,俘虏三千九百六十二人。”
“是役,天平镇内阵殁兵卒一千六十人,伤残四百二十二人。”
汉王府内,刘继隆坐在主位,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爆竹声与陆龟蒙诵读捷报的声音,手富有节奏的在膝上轻拍起来。
待到陆龟蒙读完捷报,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而他眼前则是高进达、李商隐、萧溝、刘瞻、陆龟蒙、皮日休、韦庄等人。
“死伤一千五百人,杀俘敌军一万一千多,看着倒是不错,但此役郓州都尉张温指挥不力,折损兵马,挈彪将其贬为别将,那便如此安排吧。”
汉军此役的战损比看似不错,但实际上一万一千敌军中只有六千甲兵,其中还有五百多人逃入了泗水县内。
若是加上被俘的近一千多甲兵,那此役可以说是汉军以一千五百死伤,换了三千多兖海甲兵和四千多轻兵。
这样的战损,放在汉军历次战役中,算是比较难看的战损了,所以李阳春也没好意思请功。
尽管张温指挥失误时,李阳春还在宋州驻扎,但张温毕竟隶属天平。
他的指挥失误,李阳春这个天平节度使自然需要担责。
“滑、濮二州情况如何?”
刘继隆继续询问,高进达闻言则是作揖道:“郑尚书聚郑、滑二州一万五千兵马,已经于黄河南岸设防,与魏博镇兵马在此交锋。”
“此外,挈彪在攻入兖州前,便已经调曹州驻兵北上,如今濮州境内有八千兵马,黄河南岸共计二万三千兵马。”
“魏博虽说号称五万大军,但阵上却难以突破我军阵脚,郑尚书奏表朝廷,请节制濮州兵马,询问是否集结兵马,攻入魏博镇内。”
郑畋原本是被刘继隆调往宣武为大军筹措粮草和民夫的,结果魏博镇南下,刘继隆便让他北上节制三军去了。
眼下看来,郑畋在被关在临州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恐怕和王式学了不少兵法。
至少从奏表内容来说,郑畋把郑、滑二州防线守得固若金汤。
乐彦祯所谓的五万大军,迟迟难以突破防线。
“河南道民力尚未恢复,如今供给兖海战事,便已经动用了二十余万民夫。”
“若是再要征募民夫北上,必然会影响春耕,故此进军魏博之事,暂且搁置,以防守为主。”
“此外传令李阳春,对博州以袭扰为主,切不可攻城。”
刘继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郑畋的请令,毕竟魏博虽然野战拉跨,但在守城方面还是有一手的。
毕竟守不住城,魏博那八千牙兵的家产可就都没了,他们自然亡命。
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兵马抽调,所以先讨平朱全忠,然后再集结兵马从三个方向夹击魏博才是正道。
“臣也不建议攻打魏博。”
刘瞻见到刘继隆表态,继而对刘继隆作揖道:“魏博反叛,成德、卢龙二镇固然会关注,但却不会因此与朝廷为敌。”
“可若是朝廷攻入魏博境内,那性质就大抵不同,三镇中,成德素以琅琊郡王王武俊“摧强扶弱”的理念来制衡河朔关系。”
“若是朝廷摆出覆灭魏博的态势,那成德镇必然会出兵,而卢龙镇内,哪怕有张允伸反对,但张公素等人也绝对会煽动诸州刺史,对我军发起进攻。”
“我军在义昌、义武的兵马不足,即便曹都督率军抵达,我军对河朔三镇沿边布置的兵力,也不过堪堪十万。”
“以十万兵马对付三镇十余万镇兵,恐怕难以收场……”
刘瞻对三镇的态度,还是延续了中唐以来的态度,觉得三镇会共进退,避免被朝廷逐一击破。
只是如今的三镇,早就没有了类似王武俊、张仲武、田承嗣、李宝臣那般人。
指望他们共进退,还不如指望高骈觉得自己年老而向刘继隆投降。
因此面对刘瞻的话,刘继隆也没有表露出保守的态度,反而肯定道:“三镇局面已有百年,吾自然要将其讨平。”
“眼下兵马尚未聚集,且兵马亦需要休整。”
“先讨平朱全忠,将义武、义成、天平、义昌、代北等处春耕忙碌结束后,待到收割夏粮,便可对三镇动兵了。”
刘继隆既然答应了张议潮要三年平定天下,他自然不会畏畏缩缩。
眼下已经是乾符二年,去年讨平了河东、大同、义武、义昌、天平五镇,今年就该讨平兖海、魏博、卢龙、成德四镇,收降淮南、感化二镇。
届时长江以北除高骈所掌握的江北七州外,其余尽属于他,便是时候开始谋划南征的事情了。
“殿下……”
忽的,堂外响起唱礼声,众人循声看去,但见身穿绿袍的三名官员带着一盘盘叠起来的文册站在门口。
“河东、大同、义武三镇的图籍送抵,殿下是否现在查阅?”
距离攻下三镇已经过去三个半月了,派往河东的崔恕,也终于将三镇的土地人口重新登记清楚。
刘继隆看向三人颔首道:“拿进来吧。”
三人闻言微微躬身表示行礼,接着将木盘端到了刘继隆桌案后离开。
刘继隆拿起文册开始翻阅,虽说文册很多,但大部分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刘继隆可以留着晚上慢慢看,现在主要看看汇总即可。
简单翻阅后,刘继隆便直接对堂内群臣说道:“三镇的图籍已经重新登籍造册,河东、代北二镇有二十五万四千余户,一百二十六万余口,四百七十余万亩。”
“义武镇有四万余户,二十三万口,一百三十三万亩。”
刘继隆简单与众人说了个大概,继而接着说道:“如今河东道尽在朝廷手中,然户数不过四十七万户,口不过二百二十余万口。”
“回忆开元,河东六十六万户,三百九十万口,而今却不足昔年六成,可悲可叹。”
他这番话,不免让群臣都暗自感叹起来,不过他们感叹的不是河东道,而是属于河北道的义武镇。
要知道昔年义武治下足有十余万户,近八十万口百姓,而今竟然只剩二十三万了。
自安史之乱到如今百年,却依旧没有恢复曾经的人口,这也与唐廷不断抽调河北三镇兵马,加上河北素来不太平导致。
“如今朝廷治下八道,人口一千七百有余,却不足昔年河北、河南两道人口。”
“百姓如今额定赋税什二,未有政令而不得征收任何苛捐杂税,凡有发现者绞。”
刘继隆本以为关东人口不会少,结果现在他都打下大半个天下了,人口却只有一千七百万,其中数十万人口还是刘继隆收复关西数年增长所得。
按照眼下的情况,河北道顶多能弄出五百万口,甚至连五百万口都没有。
若是战事僵持,河北道的百姓死伤数量还会增加,而河北道百姓死伤太多,将会严重影响刘继隆后续对东北方向开发的计划。
不提渤海国,但至少辽东是要收复回来的,燕山北部的奚族和契丹人也需要解决。
总之刘继隆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大唐自安史之乱后,汉人生存空间不断萎缩,他得把萎缩的部分重新滋生回来,甚至要扩大才行。
这个计划需要很多人口,而刘继隆要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将百姓负担降到最低,这样才能让人口滋生。
百姓的负担,大部分来源于苛捐杂税,而刘继隆并苛捐杂税入田税,摊丁入亩中,并给地方留足钱粮,这种情况下地方只要不遭遇波及数州的大灾,基本能够自给自足,甚至有所富余。
正因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设苛捐杂税的官吏,被绞死也是活该的。
反正关西还有十数万学子等着毕业后当官从吏,刘继隆也不怕牵扯太深。
若非天下尚未安定,他已经开始严抓严打了……
“若是无事,便都退下吧,义山留下。”
“臣(某)告退……”
刘继隆示意众人退下,高进达等人尽皆离去,只留下了李商隐。
李商隐留下后,他自觉坐到了左首位,距离刘继隆近些。
刘继隆看着他虽然五十九岁,却依旧神采奕奕的样子,也不免感叹起来。
他记得历史上李商隐似乎是四十多岁就抑郁不得志而病死,可如今不仅身居高位,还精神奕奕。
以他如今状态,恐怕不仅能见到自己开太平,还能见到自己治太平。
“关西官学,除陇右外,差不多可以都停罢招生了。”
刘继隆开口便让李商隐惊诧起来,而刘继隆也不避讳,直接拿出桌上关于河东的文册递给了李商隐。
李商隐起身接过,稍微翻看后便皱起了眉头。
虽说李商隐早年曾自称李唐宗室,但他家境却并不富裕,五服内亲戚更是少的可怜,所以刘继隆不用回避他。
“这是河东镇的图籍,河东镇内三百六十余万亩耕地,五成土地被世家豪强瓜分,剩余五成则由上百万口百姓平分。”
“如此情况,必须得做出改变,世家依仗的,无非就是天子需要他们帮着治理天下,但吾不用。”
“关西的那些学子数量如此之多,总不能让他们毕业后回乡种地,这天下的官吏之位,便是留给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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