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今日火攻
第六百九十五章 今日火攻 (第1/2页)整整两天,瑶水城内外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魔军并未如预想中那般发起猛攻,只是如同磐石般,在东、西、南三个方向牢牢扎下了根。
营寨连绵,旌旗蔽空,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山林中不断有树木被砍伐的声响传来,那是魔军在日夜不停地赶制着云梯、冲车、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黑色的魔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窥伺着猎物的乌鸦翅膀,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城内的瑶水国守军,同样在争分夺秒。
工匠坊里炉火日夜不熄,敲打声不绝于耳;士兵们忙着将滚木礌石运上城墙,加固防御工事;巨树的枝干间,守卫们警惕地巡逻,检查着每一处依托树枝建立的哨所和防御点。
空气中弥漫着硝石、桐油和紧张汗水混合的气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这场决定南州命运的决战,在爆发之前,竟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心慌的闷雷,正在云层后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梁进在他新寻的僻静小院里待了一整天,除了必要的活动和适应【镇元碾龙锁】的压力外,大多时间都在静坐调息。
直到第二天午后,他才再度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融入了城中略显萧索的街道。
他刻意避开主干道和人流密集处,专挑那些僻静的小巷转悠。
有时会在路边摊贩那里驻足,品尝一番南州特有的、用芭蕉叶包裹的糯米饭,或是加了各种奇异香料的烤鱼;有时会走进售卖本地工艺品的小店,饶有兴致地看看那些用兽骨、彩羽和奇异木头雕刻的图腾;甚至还会尝试一些中原绝难见到的新鲜事物,比如观看本地人用一种特殊的吹箭捕捉树上的鸟儿。
梁进此举,倒并非真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
这其实是他有意为之的一种特殊修行。
在武道界流传着一种说法:欲修武道,先修人道。
一个懂得生活、情感丰富、心理健康的武者,在漫长而艰辛的习武途中,心神更为稳固,走火入魔的概率便会大大降低。
相反,那些终日醉心痴迷于武道,将之视为人生唯一意义,断绝七情六欲的极端武者,看似专注,实则心境有缺,往往更容易在关键时刻被心魔所趁,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武道修行,犹如驱车行驶于漫漫长路。
当奋力赶路时间久了,身心俱疲之际,也该偶尔停歇下来,欣赏一下路边的风景,让紧绷的心弦得以松弛。
一张一弛,方是文武之道。
若是以前的梁进,一心只求勇猛精进,图快图强,自然无暇也无心停下来修养心性。
但如今,他身具【镇元碾龙锁】这门奇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进行着修炼,这反而逼得他不得不“慢”了下来。
这种“慢”,并非懈怠,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沉淀与积累。
尤其随着他的境界日益高深,逐渐逼近二品那道无数武者梦寐以求却又望而生畏的天堑时,梁进内心深处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警惕。
他回顾自身修行之路,实在太过顺畅,几乎是一路高歌猛进,从未真正遭遇过心魔的困扰。
唯一可能引动他心魔的,也只有赵以衣,但也早已被他将其彻底占有从而解决了问题。
然而,心魔无形无质,最是诡谲难防。
它就像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影,连梁进自己也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不存在,又或者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在他最脆弱、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如今,二品境界已在望。
为了确保在突破这至关重要关卡时不出任何岔子,梁进也开始有意识地注重心性的修养与磨砺。
这市井之间的行走,这平凡生活的体验,便是他对抗未来可能出现的无形心魔的一种准备。
“吱呀——”
一声轻微的摩擦声,梁进推开了一间小饭馆的竹门。
这家饭馆位置偏僻,装修简陋,却极具南州特色。
其招牌菜式多以山野间采摘的各式野生菌菇和油炸的昆虫为主,尤其那一锅用多种菌类辅以昆虫熬制的菌汤,味道鲜美异常,回味无穷。
梁进昨日偶然路过品尝过一次,便难以忘怀,于是今天再度光临。
“是那个耍猴的阿叔!他又来了!”
梁进刚踏入门槛,几个正在店里追逐打闹的小孩便眼睛一亮,尖叫着围了过来。
如今大战阴云笼罩,大人们个个愁眉紧锁,忧心忡忡,还能保持这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也就只有这些不谙世事的孩童了。
孩子们的目标自然不是梁进,而是他肩头上那只毛色火红、神态慵懒的玉面火猴。
火猴灵性十足,感受到孩子们纯真的好奇与善意,并无任何威胁和杀意,便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挠了挠脸,并不打算搭理这些吵闹的小家伙。
倒是孩子们热情高涨,纷纷举着香蕉、芒果之类的水果,踮着脚尖,试图喂食这只漂亮又神气的猴子。
这番动静,也惹得店里不多的几桌食客纷纷抬起头看了过来。
其中一道目光,在触及梁进身影的瞬间,陡然凝固。
那目光的主人似乎有些微醺,反应略显迟钝,但随即,眼中便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疑:
“是……是你?!”
梁进循声望去,只见角落的一张木桌旁,坐着一位身着彩衣的女子。
她的衣衫色彩斑斓,纹饰繁复,凌厉时宛若展翅欲飞的神鸟凤凰,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高贵。
但此刻,在醉意笼罩下,那份凌厉化为了倦怠,婉约地坐在那里,竟有种如诗如画般的凄美。
正是梧郦的圣女,凤舞。
双方显然都感到十分意外。
能在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重逢,确实算得上是缘分。
既然遇上了,梁进也无心躲避。
他将肩头的玉面火猴轻轻放了下来,任由它被孩子们簇拥着到一边玩耍。
而他自己,则神色自然地走到了凤舞的桌前,在她对面坐下:
“这瑶水城,看来还真是不大。”
“没想到,这都能遇上。”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随后补充道:
“今天这顿饭,算我请。”
他敏锐地嗅到了凤舞身上传来的浓郁酒气。
她那原本娇美动人的面容,此刻早已是一片诱人的醺红,如同熟透的蜜桃。
一双原本明亮的凤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醉意盎然。
梁进扫了一眼桌面,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坛和陶碗,除了酒,竟连一盘下酒的小菜都没有。
南州女子大多性情豪迈,饮酒如饮水,并不稀奇,但像这般空腹豪饮,显然是在借酒浇愁。
梁进没有多问,自顾自地向店家点了几个招牌菜,特别是那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菌汤。
很快,饭菜上桌,香气扑鼻。
梁进熟练地从包裹饭菜的芭蕉叶中取出莹白的米饭,就着鲜美的菌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动作从容,仿佛对面的凤舞不存在一般。
至于她吃不吃,他压根懒得理会。
然而,梁进的沉默和存在,似乎成了压垮凤舞心中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压抑了太久的愁苦、悲伤与绝望,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缺口。
她甚至不需要梁进的回应,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于是,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向梁进诉说起来。
她说起她那美丽的家园,那依山傍水的梧郦,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戊墟魔君麾下的魔军付之一炬,化为焦土。
说起她的族人,那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一起玩耍的伙伴,是如何在屠刀下凄惨死去,鲜血染红了寨前的溪流。
说起整个部族仅剩她一人,却从此成了无根浮萍,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再没了亲人,没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说起她无数次跪在瑶水王宫之外,苦苦哀求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希望能借得一支兵马,为族人报仇雪恨。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冷漠的拒绝或是无休止的拖延。
到如今,她甚至连面见瑶水女王的机会都失去了,仿佛她和她那被灭族的仇恨,早已被遗忘在这座城市的角落。
她说起她如今独在异乡为异客,每每夜深人静,对族人的思念便如毒虫般啃噬着她的心,只能以泪洗面。
白日里,则只能用这穿肠毒酒来麻痹自己,暂时忘却那刻骨的痛苦。
她对未来的生活,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和希望,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不断下坠……
各种各样的苦闷、委屈、愤怒与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口中滔滔不绝地倾泻而出。
她时而哽咽,时而激动,时而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
梁进始终安静地吃着饭,仿佛老僧入定。
凤舞的话语,他左耳进,右耳出,并未在心中留下太多痕迹。
他人的悲欢,终究是他人的。
他此行目的明确,不愿,也无心卷入太多的恩怨情仇。
等他慢条斯理地将碗中最后一口饭吃完,桌上的菌汤也见了底,凤舞也越发醉了,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口齿不清地还在喃喃自语。
以凤舞四品武者的实力,若她不愿醉,完全可以运转内力,轻易将体内酒精逼出,瞬间恢复清醒。
但她此刻的模样,分明是沉浸在这醉意之中,不愿,也不敢清醒过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梁进看着眼前这个与前不久在山林中那个果断勇敢、颇具领导气质的干练圣女判若两人的颓废女子,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他只是抬手叫来店家,结了账。
“我吃好了,钱也付了。”
他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
“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说着,便转身欲走。
“别走!”
凤舞见状,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梁进的衣袖,力道之大,让衣袖都起了褶皱。
“再……再陪我说会话,好不好?”
她仰起醉意朦胧的脸,眼中带着恳求:
“我请你喝酒!喝这里最好的酒!”
说着,她有些慌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不小的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留住眼前这个唯一的听众。
她的苦水还没倒完,她害怕这难得的宣泄口就此消失,再次将她抛回那无边的孤独与绝望之中。
梁进微微摇头,手腕轻轻一抖,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出,轻易震开了凤舞紧抓的手。
“不了。”
他不再多言,径直走向门口。
玉面火猴机灵地摆脱了孩子们的纠缠,几下跳跃,重新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竹门,外头的天色已然昏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即将被远山吞噬,夜幕即将降临。
“光阴如梭,一天又要结束了。”
梁进望着渐暗的天色,心中微微感慨。
以前他沉浸于武道修炼,往往一次闭关便是数十日甚至更久,对时间的流逝感知模糊。
如今他刻意“闲”下来,感受这市井生活,反而惊觉这平凡的一日,竟也流逝得如此迅速,仿佛指间沙,抓也抓不住。
他微微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循着来时的僻静小路,返回了自己那处隐蔽的小院。
南州之地,湿气极重,尤其入夜之后,空气中仿佛能拧出水来。
梁进在院中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捡来些干柴,点燃了一堆篝火。
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潮湿,带来一丝暖意。
篝火刚点燃不久,一道带着浓郁酒气的人影,便有些踉跄地翻过院墙,落在了院中。
正是尾随而来的凤舞,她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坛未开封的酒。
“原来……你住在这里!”
凤舞脸颊绯红,脚步虚浮,走到火堆旁,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将酒坛往地上一顿,溅起些许尘土。
“我……我头有点晕,差点……差点没跟上你。”
她口中含糊地喊着,要梁进继续陪她喝,可自己却拍开泥封,抱着酒坛“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浓烈的酒气在院中弥漫开来。
喝了几大口后,她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之前的诉苦,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助。
梁进瞥了她一眼,懒得理会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酒疯子。
他自顾自地添着柴火,耐心地等待着篝火将周围恼人的湿气彻底烤散,享受这片刻的温暖与宁静。
凤舞诉苦诉得累了,哭声渐歇。
她忽然放下酒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竟然就在那跳跃的火光旁,开始跳起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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