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锁横江·龙旗裂帛·新元肇始
铁锁横江·龙旗裂帛·新元肇始 (第2/2页)“劳烦老叔传话下去!今年春节,凡我炎华子民所营生厂铺作坊,门头一律悬龙旗!大红灯笼高高挂!也告诉厂里的伙计学徒,告诉街上的娃娃们——从今日起,咱们站在南洋这片赤热的土上,脊梁骨是直的!头顶青天上有龙!不再是任人踩踏、随时可以拉去填壕坑的猪仔!”
三宝垄城,除夕夜。连绵数日的恼人冷雨竟然悄然停歇了。一轮皎洁的下弦月挂在被战火熏得发黑的天际,将柔光铺洒在被冲刷过后的、残破却充满奇异活力的城市街道上。土著部落低沉、悠远的长笛声“呜呜”响起,那音调苍凉古老,仿佛穿透了千年雨林。而此刻,与之应和的,是华人聚居区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鞭炮和烟火那锐利的“噼啪”炸裂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这一刻竟奇异地交织、融合,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生机的交响,回荡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飘入敞开的窗棂。城市正中心,那座曾被荷军用作总督行辕、如今被改为临时军管指挥署的坚固门楼前,象征着新生炎华政权的蓝底龙旗第一次在新领地的正朔之夜升起!旗杆被牢牢固定住,那龙纹蓝底旗在微寒的夜风中舒展飘扬,旗角那一圈象征本地精神的蓝花楹刺绣纹样,在月色下闪烁着一种如同母亲怀抱般的温和微光。
王铁锤和李定边,这两位曾并肩屠龙、如今又并肩肩负起镇抚南洋重任的将领,一同沉默地伫立在军政府门楼前那根新立的旗杆之下。月光勾勒出他们风尘仆仆却挺直如松的轮廓。他们的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士兵和民众,看着那些炎华士兵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把把印着“炎华南洋公司”字样的纸包水果硬糖,塞进一群群裹着破烂棕榈叶衣、脸上却笑开了花的土著孩童的手中。糖果纸在月光下闪烁着廉价却夺目的彩色光泽,背面的图案是一只奔跑的袋鼠与一条腾云驾雾的苍龙,奇异地和谐共舞。
李定边将手里粗糙的陶土酒壶递到王铁锤面前,声音里少了几分惯常的冷峻,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西部那些最排外的大部族酋长,今天派来使者了。递了话,愿意帮我们看守山里的几座大橡胶园,防备逃进山里的溃兵糟蹋……”
王铁锤一把接过酒壶,“咕咚”灌下去一大口,烈性的高粱酒如一道火线滑入喉中,辛辣感刺激得他眯起了独眼。酒液顺着他连日未刮的浓密络腮胡须淌下,点点滴落在布满尘土的皮靴上。“好酒!”他咧嘴一笑,被本地出产的槟榔汁液浸得发黑的门牙在月光下分外显眼,“应了!开春就动手!把荷夷留下的那些库房废铁都找出来,挑块好地界儿,建它几个大铁匠铺!咱教他们打锄头!开荒垦地!也教他们打铁矛、修钢刀、造猎枪!人要活命,腰杆子得硬!”
话音未落,远处城西的密林方向,突然爆豆般传来一阵急促清脆的枪响!哒哒哒——!是装备了全新毛瑟1871步枪的巡逻队!隐隐的呼喊声穿透静谧的夜传来,是残余的、冥顽不灵的殖民者武装趁新年发起的一次绝望反扑。王铁锤的独眼猛地眯成一道杀机四溢的细缝,鼻子里重重哼出一股白气:“阴魂不散!这群红毛鬼,骨子里还做着拿皮鞭统治南洋的春秋大梦!以为这里还是他们圈养的羊圈!”
几日后。西部梭罗河上游靠近原始雨林的浑浊河段。“护田队”这个临时更改的名号下,是清一色手持崭新毛瑟步枪的精悍士兵,他们悄然无息地随着几位熟悉密林路径、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土著老猎手,在蔽日的藤蔓与潮湿的腐殖质中穿行。情报是土著部族贡献的,目标很明确:一群约三十余人、携带精良武装的郁金香国精锐溃兵和死硬殖民者,正依靠香蕉树干搭建的简易壁垒,扼守着这处隐秘的河流拐弯口顽抗。
战斗毫无悬念,更谈不上波澜壮阔。土著猎手悄无声息地滑入浑浊湍急的河水中,如同古老传说中的水鬼。而岸上,来自“护田队”的交叉火力封锁了任何敢于露头的机会。惨叫声在短暂的片刻密集响起,来自水下——那是土人锋利的石刀割断脚踝肌腱的声音!旋即,岸上的毛瑟枪清脆而冷酷地点名。战斗从第一声惨嚎到最后一声枪响,仅仅持续了一袋烟的功夫。
浑浊的河水不再平静。一片粘稠的、如同被稀释了的龙血般的淡红色污迹,随着水流缓缓漂散开来,晕染开一大片浑浊的底色。几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或漂浮,或半沉在岸边。残余的恐惧凝结在他们僵硬的脸上。
雨后初晴的清晨,湿热的晨雾笼罩着营地。红羽酋长卡鲁排众而出,步履缓慢却无比庄重。他手中捧着一束沾染晶莹露珠、还带着丛林湿润泥土气息的香兰草(一种被土著视为具有强大疗愈和净化力量的神圣植物)。但此刻,嫩绿的草叶边缘,分明沾染着点点尚未干涸的猩红血珠。他将这束混合了生命与死亡的草束,缓缓递到王铁锤面前,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刻骨的疲惫和解脱:
“你们汉人有话,‘以德报怨’。”他用尽全力,一字一顿地说出这拗口的句子。
“我们的祖先传下的道理:‘以血偿血,世代相承’。今天,流在梭罗河里的血,”他指着草叶上的血痕,“够了。族仇,报了。”
王铁锤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位苍老的战士,看着他眼中那穿越了百年的深仇终于沉淀下来的沉重。他没有说话,伸出那只沾满火油和硝烟泥土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那束带着露珠、染着血痕的香兰草。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将这束沾血的圣草,稳稳地插在了自己那支崭新的毛瑟枪管前端。那青翠与血红,在黑沉的钢铁枪身上构成了一幅充满原始力量与未来宿命感的奇特图景。
“好!”王铁锤的声音斩钉截铁,“既已血债血偿!那就以德立政,以血立碑!”他蓦然转身,对着亦步亦趋的书记官下达军令,声音洪亮得足以穿透林梢:
“记!巴达维亚城(今雅加达)中心集市广场,以最快速度,立碑一座!”
“碑文无需赘言,只刻三行大字,每一字都要凿透人心:
第一行:罪!
第二行:恕!
第三行:生!”
正月初一,南天拂晓。炎华龙兴之地,天极宫紫宸殿。胡泉手中的朱笔尚悬在半空,笔尖的朱砂殷红如初凝之血。宽阔无比的黑檀木九龙御案上,三份来自不同方向、轻重如同三座巨山的急报在他面前摊开,每一份都散发着异域硝烟的余味:
其一,来自巴黎的密线,仅寥寥数字如寒匕般刺眼:“高卢‘拿破仑号’铁甲巨舰本月初五已入水,航速实测逾十三节半!”附带的手绘图上,那艘钢铁巨兽狰狞的侧舷炮列和粗壮的烟囱清晰可见。
其二,来自伦敦议院的加印公文副本译本,厚厚一沓,通篇充斥着焦虑与疯狂的补救:“《铁甲舰追加建造及海军整备特别预算案》经上下两院紧急议决……通过!两年之内,务成铁甲舰十艘!”那“十”字写得格外凌厉沉重。
其三,发自爪哇泗水军政府,由李定边亲笔具名,字里行间却洋溢着新生的决绝与责任:“爪哇全境诸岛诸要,肃清毕!土著十三大部族联署血书契卷!愿举龙旗为共主!军民一心,南洋为家!”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胡泉的目光扫过这三份决定未来国运的文书,那支饱蘸了朱砂的御笔在半空中凝滞了瞬息。最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决绝,在爪哇报捷奏折末尾的空白处,重重落下了一个鲜红刺目的“准!”字!
就在“准”字最后一划完成收锋的刹那,案头那架雕琢着百鸟朝凤纹的青铜鹤炉中,点燃了一夜的檀香恰好烧到尽头。最后一缕细细的白色烟气消散在清冷的晨光里,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细白的香灰无声飘落,在平滑如镜的黑檀木案上,洒下薄薄一层似霜如雪的微尘。
几乎是同时,那早已熟悉、却又总能触动他灵魂之弦的冰冷机械音在他脑海深处清晰地响起:
【检测宿主超额完成“肃清爪哇全境,确立统治基础”战役级任务!】
【综合判定:民族觉醒度显著提升!领土整合完成度S级!】
【奖励生成!陆军主力四团,即刻升级扩编为:炎华第一至第四满编师!】
【系统配套:一次性提供全额建制兵员(含训练有素基础兵员、基层军官)、后勤单位!】
【师属基础装备具现:主制式步兵轻武器——毛瑟M1871后膛栓动步枪(配刺刀)X40000支!】
【师属炮兵支援:80mm轻型后装线膛野战步兵炮X80门!88mm中型后装线膛野战压制炮X40门!相应基数弹药!】
【特别补充:初级野战军医培训手册X4,步兵连排野战工事构筑教程X4!】
胡泉深邃如海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并未流露太多意外。他缓缓抬起左手手掌,手心向上,一抹极其微弱的、常人难以察觉的毫光闪过。四份通体玄色镶银边、触感温润如玉的宣纸任命状,骤然出现在指间。纸张的边缘,细细嵌着如同游走龙蛇的隐秘银丝。四个用浓稠朱砂写就的姓名,墨迹深处隐约有龙形暗纹浮动:
任命周铁山为第一师师长!
任命郑西岳为第二师师长!
任命王铁锤为第三师师长!
任命李定边为第四师师长!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从龙兴之地(澳洲大陆)延伸出的两条无形臂膀上扫过:南方牢牢扼守新南威尔士铁煤要地的第一师周铁山;东北拱卫昆士兰黄金、蔗糖、良港门户的第二师郑西岳。视线最终落定在南洋那串被蓝宝石海水环绕的赤褐色岛屿上。
“王铁锤,李定边,”他喃喃自语,指尖如同抚过爱子的脊背,轻轻敲点在爪哇岛的轮廓之上,“这片浸透了先辈汗血泪的沃土与火种,就由你们……亲手孕育成我炎华南洋的根基与锋芒!”
“即刻发往泗水军政府!明发谕旨!”他将那叠任命状拍在侍立御阶前传令兵的手中,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龙吟,穿堂裂石:
“爪倭已定,南洋未靖!
举目四顾,烽烟犹在!强敌环伺!
龙旗所到之处,即是我炎黄文脉复兴之地!学堂、医馆、钢铁熔炉!必深植根基于此!
凡有敢执皮鞭为律法,举刀枪行劫掠者!”
他眼中寒光爆射,声音如同千载寒冰淬炼的金石交击:
“便让铁锤……教他认认!”
“用新铸的炮膛!用刚冷的刀刃!”
“炎黄一脉——”
“不可欺!”
春节后的第一个集市日,泗水港码头。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未散尽的硝烟味与新鲜海风的咸腥。残破的栈桥边,新的货摊如雨后春笋般支了起来。
左边,是土著用新鲜藤蔓编织的精细鱼篓、草席和带着山林气息的木雕图腾;右边,是华人新窑烧出的青花碗碟、瓷盆,釉色温润,闪烁着传统的光泽;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却堆放着几台闪烁着崭新钢铁冷光的崭新铁犁——那是爪哇岛上第一座小型机械修造所赶制出的首批产品。
阳光穿过晨雾,照射在铁犁光洁的斜面上,一行被精心镌刻在犁辕外侧的篆字小楷闪闪发亮,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千钧的耕垦之力:
“此犁所过,皆为——炎华良田!”
犁铧反射的耀眼光斑,似乎能穿透空间,落在码头广场远处那座新矗立起来的巨大石碑之上——
碑名:赤土记!
碑文是用最沉稳浑厚的魏碑体刻成:
“咸丰二年元春正朔日,炎华国陆军第三师、第四师劲旅威临爪哇。
是岁,凶疠退散,五谷丰登,商舶辐辏,岁计三百又奇。
土著之民颂之曰:
‘龙旗来,红毛去!
耕者有其田亩,织者得其机杼。铁砧响,学堂开,赤土之上,永诀奴字枷锁。’
是为记。”
刻字之人显然在“奴”字上倾注了最大的悲愤与最深的力量,凿痕深如刀刻。
巨大石碑的背面,是缓缓入港卸货的商船剪影。为首的那艘三桅大帆船艏处,一面崭新的旗帜正迎着海风猎猎铺展!那旗帜与本土的蓝底龙纹稍有不同,旗面是更深的靛蓝,象征南太平洋的深邃,龙形依旧,旗角却绣着一枚燃烧着的金色船锚印记,下方用深红丝线,绣着两行遒劲的小字:
“炎华——南洋行!”
与此同时,勒阿弗尔船厂。“拿破仑号”巨大船台深处,人声鼎沸,锤响如同雷暴。六吨重的锻铁装甲板在蒸汽起重机的狰狞嘶吼中被沉重吊起,“轰隆”一声嵌合在巨大的龙骨结构上。重锤猛力敲击着固定栓钉,巨大的声浪震得塞纳河面上残存的浮冰嘎嘎作响,不断崩裂。天才设计师欧仁-埃曼纽埃尔·维奥莱-勒-杜克死死盯着手中蓝图里侧舷装甲的参数标注,那冰冷的数字——厚达110毫米!足以当下当今已知最猛烈的舰炮轰击。他苍白的手指划过图纸上那钢铁巨兽炮廓雄壮的曲线,眼神狂热而自负:“必须让那些东方人知道,高卢的钢铁……能碾碎他们所有关于巨龙的神话。”他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一阵来自港口的风突然掀翻了他桌角的一叠技术文件,一张薄薄的、印满了奇异方块字和图解的炎华报纸被吹落在蓝图之上。报纸一角,清晰印着“伏波级近海炮舰舰炮炮塔构造局部图解”……
伦敦朴茨茅斯军港。船坞中,代表着大英帝国绝地反击希望的“勇士号”铁甲舰,庞大的舰身已近完工。刺鼻的油漆味弥漫着。舰长科尔爵士面无表情地站在湿冷的甲板上,看着汗流浃背的工人极其笨拙地将一门门重达数十吨的110磅(约50公斤)巨型滑膛前膛炮,费力地拖上倾斜的炮位甲板。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这些代表帝国昔日荣光的巨炮上,反而投向远方看不见的东方,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疙瘩。他转向身边那位面色同样凝重的军械官,声音低沉地问道:“马六甲……消息确认了?炎华人的那种……连珠炮?每分钟……真的能连射五发以上?”
军械官默然无语,只是从随身携带的硬皮公文包里掏出一件东西,递到舰长眼前。那是一个变形的铜制炮弹药筒底壳,边缘带着明显的爪哇战役独有的剧烈灼烧撕裂痕迹,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硫磺余味。一切尽在不言中。舰长看着底壳上扭曲的刻痕,仿佛听到了来自马六甲海峡铁甲舰旋转炮塔那令人心头发麻的速射声。“我们的主力舰炮……还在排队枪毙……”他几乎是**着吐出这句话,转身望向尚未装炮的巨大炮廓位,眼神绝望如冰。
三宝垄军械局后院临时辟出的试射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与新鲜铁屑的气息。王铁锤一身工装,脸上沾着黑油污,正亲自调试着刚从系统仓库中提出来的新家伙——一门88mm后装线膛野战炮。炮身冰冷厚重,炮管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装药!试一发!”他粗声下令,语气中带着对力量的期待。炮手熟练地填入定装药包和黄铜药筒底火,塞入弹头,关闭炮闩。“轰——隆!”一声震撼大地的怒吼!炮口喷吐出长长的橘红色火舌与浓密的白烟!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数息间便精准地砸在远处一座特意作为标靶的巨大礁石上!“轰隆!”巨响中,礁石顶部瞬间炸裂,碎石粉末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大的烟柱升腾而起。
硝烟尚未散尽,王铁锤眯起独眼,看着礁石顶端被削去的狰狞豁口,正待言说,却见李定边带着几位披着华丽兽皮披肩、头戴彩羽冠饰的西部高山部落首领,穿过飞扬的尘土走来。其中一位脸上刻满神秘古老部族图腾刺青的老者,神情庄重无比,双手平托着一根通体暗红、刻满了复杂螺旋纹路的巨大木杖!那纹路仿佛天然生长,又似刀刻火烙,蕴含着无声的契约力量——这正是部落世代相传的“和平血盟信物”!
李定边脸上带着一种罕有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拍了拍还在嗡鸣的炮管,对着王铁锤介绍道:“卡马鲁山的诸位大酋长带来了血盟礼——还有他们族中最勇敢善战的姑娘名单。他们说,愿意结亲!世代相守!”他顿了顿,指向老者身侧另一位背着一个巨大背篓的壮硕猎人,“还愿意将只有他们圣山才生长的宝贝——能驱鬼瘴(疟疾)的金鸡纳树苗,传授培植之法!”
泗水“同兴源”蔗糖联合工场。巨大的蒸汽锅炉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噗噗”声,带动着轧糖滚筒飞旋。滚烫黏稠的黑色糖浆如同熔岩般在导槽中奔流。操作台前,华人女工熟练地用特制的木铲翻动处理着流出的赤砂糖结晶,汗水浸湿了她蓝布工装的后背;旁边一位腰系鲜艳蜡染纱笼、头戴印花头巾的爪哇土著妇女,正专注地调整着传送带的张力,她的动作虽不如华人女工那般迅捷,却一丝不苟,黝黑的手臂在蒸汽和糖雾中被染上一层晶亮的甜腻。
刺耳的机器轰鸣声震荡着空气,但这噪声之中,竟然清晰地传来闽南方言脆亮的调笑与爪哇语中某些快速弹舌音的接话调侃,混杂着女工们被糖汁烫到手指后的轻微惊呼和善意的哄笑声。账台前,戴着玳瑁圆框眼镜的老账房,鼻梁上架着厚厚的账册,他那支沾满了赤砂糖粉的狼毫笔,在新开的牛皮纸账本首页工工整整记下了新国的第一笔大宗贸易收入:
“癸丑年正月十四。售出:一级赤砂糖整艘(约三百吨)。售与:新南威尔士悉尼华洋联合商会。计价:龙元三百枚整(含火耗)。”
窗外,赤道正午的阳光炽烈得能灼伤皮肤,直射在繁忙的港口码头。第三舰队担任警备巡逻任务的“伏波号”巡防舰,正带着令人安心的巨大轰鸣声,缓缓驶过港区外围水域。舰艏劈开的雪白浪花层层荡开。那面蓝底金纹的龙旗在高高的主桅上,毫无惧色地迎着烈日与强劲的海风,展开猎猎雄姿!舒展的旗面在耀目天光下翻卷不息,仿佛一柄被千钧伟力挥出的开天之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陈腐、血腥、充斥着压迫的旧时代,无情地劈成燃烧着余烬的过往!
胡泉默立在天极宫紫宸殿外高高的汉白玉丹陛之巅。远在万里之外爪哇上传来的、那份系统结算的冰冷机械提示音的回响已经消散。此刻,他却微微侧首,似乎在倾听。听那穿透茫茫大洋,也许永远也传不到这片宫阙之间的声响——那是泗水蔗糖厂里蒸汽机的咆哮!是巴达维亚打铁铺铁锤砸在通红铁胚上的铿锵碰撞!是雨林边缘部落新点燃的篝火在噼啪作响!是土著孩子追逐着拿到新年糖果而发出的纯真笑声!
这些遥远而又真切的声音,嘈杂、微弱,却汇聚成一股奔腾汹涌、充满大地生机的脉动。这脉动,比铁甲舰最凶悍的主炮怒吼更令人心颤,比最庞大的舰体破浪前行更让他感到踏实。因为他明白:
马六甲那道由铁链与舰炮构筑的物理门户,锁得住咽喉,锁不住海洋之心;
高卢人的“拿破仑号”已如钢铁巨兽般入水,约翰人的“勇士号”亦将起航;
但最终能真正锁住时代洪流、主宰民族命运的咽喉的,
从来不是冰冷的钢铁与轰鸣的炮膛,
而是那片被无数血泪浇透、又终于迎来黎明的赤热红土上——
那一缕缕混杂着糖厂焦香、铁匠炉炭火味与蒸腾稻米气息的……
坚韧而悠长的,
人间烟火。